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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二十六章 坛酒释罪负荆者

小说:荨岩作者:曲十三朽字数:5803更新时间 : 2020-02-15 20:05:54
    交趾平原其实并不广袤,东西不过百里地域,由交趾城与南部蛮郡秋岭包围,其中黄土生长浅草,或者沙土地上贫瘠无植物,若是俯瞰整个交趾平原,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是一方盆地。

    东南西北有高低,黄土域中分经纬。想要在交趾平原找到一个中心并不难,但想要用一纸文书约束两大势力的矛盾,这样的平衡点却很难找出。

    卧华山梁津所部,与秦王朝庞路领军,这场战争本来便是由着两方人马引起,李正兴所言代表着庞路的意志,可就算普通的小兵都知道,这场战争不会因为双方缔造的某次协定而停止,因为这本来就是秦王朝的战争,起止都将由卧华山与秦王朝共同决定,而梁津与庞路只是代表了一支军队而已。

    孙桡与李正兴离开之后,交趾城下再次陷入了寂静,城墙上的梁津与罗湖久久伫立,对于此事的见解都大同小异,往往不需要太过解释便可以知晓。会面的约定已经许诺下了,但不知会出现什么情况,若将庞路只是当作普通人,他们无疑是要吃大亏的。

    四统领住所,罗湖裸身忍痛坐着,蝶立在一旁拿着药罐往罗湖身上擦药,突然一名兵士在门外道:“统领,九统领回城了。”

    罗湖急忙站起身来,问道:“他现在何处?”

    兵士道:“刚刚去了城墙上,见了二统领应该是汇报了四海城的情况,这会儿回到住所休息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,去将荆条拿来,我去找姜鸣谢罪!”

    罗湖的身材极为健硕,比之梁津也是不遑多让,他的白虎铖牙刀属于霸力之器,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来承载,若是之论蛮力,罗湖在卧华山的几位统领之中只怕都比不过他。

    蝶拦住罗湖的胳膊,面容凄苦,道:“罗湖大哥,可是你的伤还没有好……”

    罗湖淡淡一笑,道:“没事,我的身体还承受得住这种强度,只是几根荆条而已,并无大碍。”说完他便将兵士递来的十几根荆条背在身上,荆条上的倒刺立刻将他的背部刺出了许多伤口,罗湖却一声不吭。

    蝶再次将罗湖挽住,道:“罗湖大哥,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得罪了姜鸣公子,但是姜鸣公子为人宽善,定然不会寻罪于你的,我的意思是,不必这样做……”

    “宽善?”罗湖听到这个词语稍感意外,虽然蝶只是与姜鸣相处过几日,但却有了这种见解,姜鸣确实对自己很宽善,就像是楚泓待人和气,他待人以礼一样,姜鸣对待那些他认为的自己人确实足够宽善,甚至是只要帮助他,他便可以十倍以报。自从他加入卧华山以来,帮了他们很多事情,这些经历他们自己也数不清。

    可是,他却不是一个宽善的人。因为自己的怒火便能直接将下染城的一个老兵杀死,因为与呼延伍的仇怨便不惜搅动整个卧华山来报复,这些事情即便他不说,但是仍然有着许多的眼线与证据可以证明。他人生的污点也不外如是,他的性格却是不能与林寒等人相提并论。

    罗湖道:“在交趾山脉,我曾经对姜鸣说过,若是他选择不听我的话,我便选择与他恩断义绝,他却是与我背道而驰,但是他却是对的。或许从那时候起,他便是将我放在他的圈子之外,这个错我必须是要赎的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,可是……”蝶还想说什么,罗湖却已经大步跨出住所去,向着姜鸣的住所走去。

    蝶犹豫片刻,淡淡苦笑,便跟了上去。

    他有他的选择,但她便只会追随。

    这些专供统领与兵士休息的地方分别在城墙东西,而为了更好的管理部下,遂将六名统领分别安置在两边,梁津、罗湖、楚泓、环子鱼在西,姜鸣、林寒、蒙阆、峎不甚与一众蛇女在东。这一排虽然都是一样的房屋,但是统领住所却是一人居住,从西边走到东边,中间隔了一里多地。

    在城墙上以及在墙围巡逻监察的兵士便看见了这样一幕,卧华山四统领裸着上身背着荆条慢走在行道上,他壮硕的虎背有着数不清的疤痕,现在被荆条刺破了许多伤口,还在缓缓地淌着鲜血,在阳光下那种殷红格外夺人眼目。

    罗湖的伤还没有好,甚至可以说,他只是恢复了一些行动能力而已。毒龙子出手极重,将他与蒙阆伤得体无完肤,事情才过去十几天,罗湖能恢复到这种样子已经很是不错,当然所有人都不能与姜鸣的自愈能力相比。

    他走得很慢,平常只需要几分钟就能走到的距离,但是现在他却必须要用三四倍的时间去执行。他走得很累,尽管只是背着十几根荆条,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无疑背着几百斤的石头,很艰难地挪动双脚,每一步都能做到脚踏实地。

    因为担心罗湖现在的身体状况,蝶便一直跟在他身旁,但是罗湖却拒绝了她来搀扶,仍旧用自己的力气往前走着。哪怕身后跟了几个平日里比较要好的校尉,甚至是冯庆与新晋的两个副将都来,但他仍然没有丝毫动容。

    冯庆眉头紧皱,道:“统领,歇一会儿再走吧,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能吃不消啊!”

    罗湖头也不转,道:“不要挡我的路。”

    “统领 !”冯庆在罗湖当作是自己真正的统领,自然不愿他这么折磨自己,便跪在道路上,道:“统领,歇一会儿吧!稍微歇息一下,并不妨碍请罪的诚意,再说九统领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,统领的失误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说了冯庆。”罗湖推开他,正色道:“你不必做这种事,我请罪是因为我确实有罪,差点儿将姜鸣与寒子害死,这本来就是我的错,我罗湖堂堂八尺男儿,认错也必须堂堂正正。快起来吧,现在不在军营之中,你不必守这种虚礼,男人若不事君王,便只能给父母下跪。”

    冯庆缓缓站起身来,道:“统领,可是你的身体……唉!统领请许我跟随。”

    他挥手之间,之间兵士也递上了一捆荆条,他选择要与统领同患难。其他两名新晋副将以及几个校尉也是准备索要荆条,却被罗湖挥手止住。

    “你们难道想要忤逆我的命令?”

    众将不语,但是仍然打算背上荆条。

    罗湖怒斥道:“你们想要干什么?这是我犯的错,我自然是要想姜鸣请罪,但与你们何干?你们若是这样做了,我负荆请罪还有什么意义?难道你们想要别人嘲笑我罗湖连请罪的胆气都没有吗?”

    冯庆与一众将领都低下了头,缄默不语。

    罗湖低叹一声,道:“既然你们决心这样,跟着我便行,不必背负荆条。就当是那场战争中,你们没有向我及时提出建议的罪行。当然,没有参加那场战争的将领速速离开!”

    在这般情况下,背着荆条的罗湖在此缓慢地向着东边走去,蝶在身旁,而一众将领都跟在身后,即便是巡逻与守卫的兵士也要凑过眼去看两眼,但是上身赤裸的罗湖却没有半点羞耻之意,既然选择了用这种方式请罪,自然要经受旁人的眼光。

    姜鸣与林寒在东边住所随意谈论了几句,正准备去睡个午觉休息休息,却看到范琼与乌达从另一边跑过来,喊道:“统领不好了,四统领负荆请罪来了。”

    姜鸣与林寒迎着那道路走来,却见满头大汗的罗湖正缓缓走来,那十数根荆条刺出了殷红的鲜血,顿时吸引了两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罗湖望见姜鸣,便向前猛踏几步,瞬间跪倒在地,朗声道:“姜鸣,我罗湖在交趾山脉的战争之中,没有相信你的话,导致我的军队没有及时支援,你与寒子差些在丧虎口遇难,这是我不可掩饰的罪行。前日因为我重伤在身,不能动弹,今日我便负荆而来,亲自向你请罪,希望你能够谅解!”

    罗湖颔首,虽不是磕头,这礼却太重了,即便是面对山主宗坤,他至多也不过单膝下跪。毋容置疑的是,对于这样一个傲气的人来说,能做到这一步,已然颇为不易。

    姜鸣与林寒齐齐愣在原地,而那些围观的兵士也是惊掉了下巴。

    林寒暗暗出声问道:“怎么还有这些事情?你都没有提及过。”

    姜鸣咽了一口口说,道:“我也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,自然不用这么夸大处理。但是如今看来,罗湖确实是顶天立地的汉子!”

    姜鸣连忙走过去,将罗湖扶起,微微责怒道:“你不认我是你兄弟,我自然会粘着你承认,何必作践自己?那日的事情我早忘了,你也不必如此耿耿于怀,快起来吧!”2020

    罗湖却没有立即起身,拱手向青天,肃然道:“我罗湖,在此请罪,若是你有什么惩罚,只管说来,杖责、鞭刑都可以,只要你能不计前嫌。”

    姜鸣面露苦涩,转而望向林寒求助,但是林寒却只是摆了摆手,姜鸣只得道:“我不需要你如此请罪,若是你当我是兄弟,便站起起身来。这种礼节,还是留着给这天地吧,毕竟八尺男儿,怎能为一个普通人折腰下跪?”

    罗湖面容微微一愣,旋即站起身来,一旁的蝶却是面容苦涩道:“罗湖大哥,我就说姜鸣公子素来宽善,怎么会为了一件事开罪于你呢?”

    姜鸣点了点头,道:“蝶姑娘说得对,我可没有那么心胸狭窄,以前会因为你是林寒的兄弟,我便待之以礼;而今只因为你是我的兄弟,所以我便授之以义。不知道这样说,你会觉得心安一些吗?”

    罗湖面容路愧疚之色,道:“可是,因为我的过错,几乎让你们死在丧虎口,这种过失,却不能一言释之。”

    姜鸣笑道:“你想怎样?还想给我们还命?我们这不是都没有事吗,有什么好愧疚的,林寒不会怪你,我也不会,而且在我们闯出火场之后,还是你出手解救我们的。若不是你,我那时失去了战力,还不是会任人宰割?说起来你这是还报了,对不对?”

    “可……”罗湖还是有所不能释然。

    林寒走过来调侃道:“罗湖,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你这么纠结,不容易啊。”

    姜鸣苦笑连连,低声说了一句“我还是不适合开解人啊”,便望向罗湖道:“能喝酒不?”

    罗湖道:“能!”

    蝶同时出声道:“罗湖大哥,你的伤……”

    罗湖道:“没什么,不必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好!来人,将我住所里床榻地底下的酒抱三坛来。”姜鸣向着身后的范琼、乌达说了一声,便笑着看向蝶,道:“蝶姑娘放心吧,少喝一点没什么,他的身体还是挺结实的。”

    三坛清酒摆在姜鸣眼前,看其模样与外面的浊酒并无差别,但这却是姜鸣特地向羊塔风索要的佳酿,当然是花了一大笔钱,但是对于姜鸣来说并不算什么。他如今还是像以往那般嗜酒,但是却不敢喝醉,藏几坛好酒对他来说已经成了一种习惯。

    看着这三坛酒,林寒道:“好样的,我去了几次都只是闻到酒香,没有找到酒,原来是被你藏起来了,就为了躲我?”

    姜鸣不免有些尴尬,嘿嘿一笑,道:“这不是有备无患吗?狡兔三窟有没有听过?这一脸怨愤,好像平日里我少给你喝过一样,真是不知好歹。”

    罗湖望着眼前这一幕,竟然是有些羡慕,他与林寒也算是一起闯荡游历了许多年,却从来都没有见过林寒表现得如此随意,只有那种绝对的信任才能这样吧?他想,在那种危急时刻,或许只有这样的人,才能明白林寒的心思。他错的理所应当,此次请罪也变得理所应当。

    “罗湖接着!”姜鸣将一坛酒扔过去,又将一坛酒递给林寒,而后才单手举起了最后一坛酒,望着那些沉浸在酒香之中的兵士,道:“这次就不分给你们了,下次要是有想喝我的酒的人,不管是何身份,都可以向我来要。”

    众兵士自然知道姜鸣这是谦辞,哪敢真的前去索要,便都咽了口水,悻悻退去。

    姜鸣朗声道:“罗湖,我素来不善言辞,若是道理伦常我还能辩论几句,但是人情我却是很难有这种天赋。所以,今日我便不再同你多说,多少不和都散在风里,有酒便有江湖,我们兄弟自然可以饮酒,且试天下!”

    林寒道:“你这话说得倒是慷慨激昂,真心的吗?”

    姜鸣道:“当然真心,难得真心!哈哈!”

    “好!”罗湖举起酒坛,不顾胳膊上传来的疼痛感,道:“有酒便有江湖,来吧,干!”

    姜鸣、林寒齐齐举起酒坛,与罗湖三方而立,仰天吞饮。

    在远处城墙上,梁津、蒙阆、楚泓看着这一幕,皆是露出了复杂的神情。

    楚泓道:“哎,你们两个,有没有想下去与他们痛饮一场的冲动?”

    蒙阆道:“肯定想,羡慕啊。而且,老远就闻到那酒香了。”

    梁津轻哼两声,道:“想去是想去,不过却是不能去了,罗湖与姜鸣的事落下帷幕了,不过还有着许多事要做,要是喝醉了怎么办?”

    蒙阆道:“老津啊,你有些太过于沉迷于处理军务了,连喝酒的冲动都没有了。”

    梁津道:“冲动自然有,但是人总要稳重些不是?向你这么轻浮,喝醉了还要耍酒疯,真是不堪回首!”

    蒙阆闷吭一声,道:“有没有必要掀老底?”

    楚泓笑道:“那就等着下次喝酒聚餐,你还会不会这样了。”

    城墙上谈话姜鸣三人自然是听不到,但是这场酒却喝得豪气,以酒泯恩仇,也当是一桩美谈。

    自此之后,姜鸣与几人的关系应会更加融洽,可是,为何姜鸣却难以愉悦?

    罗湖与林寒走后,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,关上了门,躺在了榻上,面容冷漠。

    姜鸣睁大眼睛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

    他倏然站起身来,掏出床下的酒,再次往口中灌去。

    吴酒一坛,能醉二十年。

    梁津将种种消息汇总在一起,统统看了一遍之后,竟然觉得有些许多疑点。

    “庞路行事定然有着一定的目的,他邀我后天在交趾平原中会面,我原以为他会兴兵来犯交趾城,但他的军队却没有任何调动,四方城中只有着小股的军队在运动。暗鹫的消息定然没有错,那到底庞路是在图谋着什么?”

    梁津再次翻阅这些文书消息,还是没有看出任何蹊跷之处,便将目光投向了林寒与姜鸣总结出来的禀文上,两人都不擅于书写这类奏文,看了许久他才找出其中的关键。

    梁津道:“看来四海城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,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以往的繁华,不过这疫病的问题还是要根除的好。等到过段时间募兵之后,便可以实行那个计划,往后交趾城与四海城两相应和,定然能够互相弥补。到时候庞路再次兴兵来犯,我们也有了一定的底气。”

    梁津自语几声,正要准备休息,屋外却听到暗鹫的暗号,梁津轻哼一声,外面的探子便道:“统领,我们已经调查了北部山林的情况,疫病蔓延的原因已经弄清楚了。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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