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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1 使君自别罗敷面

小说:掌上冥珠作者:许辞凉字数:4727更新时间 : 2020-05-25 23:42:02
    秋蕣晚英无艳色,何因栽种在人家?

    使君自别罗敷面,争解回头爱白花。

    唐·白居易《白槿花》

    朗朗秋高气爽,鸿雁南飞。

    白槿花依然朝开暮落,仍有人愿意朝花夕拾。

    一角花墙,盛有一丛白槿,那个稚嫩的背影亦不陌生。两辫鬼马精灵的总角,一袭随风飘动粉白夹色的罗裙,高槿儿站在自家花房的花墙旁,抬头对着高高的蓝眨眼,好像那片游浮的伶仃白云在对她话似的。当年呀呀学语的时候,也是这样想,为什么上飘的白云不下来同她讲故事呢?

    一如往常背着那首喜欢的唐诗:“秋蕣晚英无艳色,何因栽种在人家,使君自别罗敷面,争解回头爱白花……”

    她很久以前就问过:

    “爹爹,你白槿因何栽种在人家?”

    爹微笑着给白槿花松土,并不回答。

    同样的话便去母亲:“娘,你白槿因何栽种在人家?”

    娘则盈盈笑去,也不作答。

    娘有一枝很好看的木簪子,是木槿花样的,据是娘从爹的手里抢过来的。高槿儿总见母亲用那木槿簪子挽着妇人头,带了一辈子,也陪着爹过了一辈子。

    其实槿儿也是知道其中的一点九九,白槿花是爹娘的定情之花,听娘提过的旧事里,年轻时的爹爹是个“采花盗”,偷了娘的一把木槿花,他们抢花枝时无意结发,没想到这一结发,就是一辈子的缘分。

    你巧不巧妙!

    在这一家子里,槿儿只有爹与娘可呼唤。

    爹只会呼唤两个名字,一位是唤爱女,槿儿;另外一位则是呼唤发妻,苏谧。

    娘也只会唤两个名字,一位是爱女,槿儿;另外一位则是夫君:临枫。

    一家三口,如此简单与温馨。

    所以,槿儿也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奶奶与外祖父,外祖母,好像这一家一辈子就独来独往地守着花房,给百花圃里当着辛勤的园丁,再将花香传送到万户人家。有时候槿儿也能充当跑腿,今给张家送兰花盆栽,明给李家捧水仙花缸。那些大户人家都特别喜欢像槿儿这样勤劳又懂事的女孩子,除了会付应有的花钱佣金外,还有多给一些别的报酬。

    除了每年去宁家山庄送白槿花篮,既没有佣金也没有打赏,不过,家里的木槿花只悄然开放,从不卖,也作不了盆栽。槿儿问爹爹为何要给那座庄子送花,他搂着女儿:“庄子里面住着一位白槿花仙,自然要给花仙送花啦!”

    时候的槿儿真的相信了,等九岁时就骗不到她啦,可十岁去送花时,真的遇到了仙子,也许就是父亲的那位花仙了。

    槿儿一点的时候可聪明啦,三岁就在母亲的教导下识字诵诗,白槿花下,花瓣落满了经史子集,随便翻一页,就没有她不会倒背如流的。再大两岁就拿着父亲的长剑,有模有样地“自创”一套剑法。

    自从江湖上“日月双侠”的侠义故事流传开,槿儿越发对剑术留心了。父亲在院子里练剑,女儿就经常在背后照猫画虎地比划两下,这样的画面,成了家中唯一的惯例。如果哪次父亲练剑,背后没有那个跟着比划的女儿,一扭头,就能看见她提剑“杀”过来啦!

    “爹爹,您听过日月双侠的故事么?他们可厉害了,以后我也要当日月双侠!”槿儿总是有这样远大的抱负理想。。

    爹爹呵呵笑了笑,下巴上的胡子揪揪地跟着翘起来,“爹爹何止知道这个流传,还认识日月双侠呢!”

    槿儿才不信咧,家里的门槛连个客饶屁都没有踏进来,还敢认识日月双侠?哄鬼去吧!

    实话,槿儿从来没有见过日月双侠,都是听市井上受过帮助的百姓的。他们一位带着太阳一样的圆圆面具,另一位则是带着弯弯月儿的面具,所以叫日月双侠。槿儿有时候会爬到高高的屋檐上捧着脸坐着,心想运气好的话就能跟行侠仗义的日月双侠偶遇,就这样好几次傻傻地坐着瞧,双侠没看到,日月倒是美妙得很!

    “娘,爹爹他认识日月双侠,你认识么?”槿儿就是这样,有孜孜不倦的执着,有些事情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。

    娘跟爹爹一样的笑容:“不仅你爹爹认识日月双侠,娘也认识呢!”

    槿儿的眼睛睁得老大了,咂咂嘴:“噫!……”一脸不相信的模样,其实她也不知道爹娘的假话还是真话。

    很多时候,娘就特别爱颁假话。

    有一次,槿儿翻到医书,上面写木槿花可入食也可入药,能清热利湿,凉血解毒。她便摘了几朵木槿花来煮粥,尝尝味道,结果被娘看见了,娘就大惊:“喔!这花有毒,是不能拿来食用的!”

    吓得槿儿赶紧把粥倒在了墙角,结果一个不注意,墙角里的粥被家里养的白狗儿舔去了,急得她哇啦啦地放声哭,将白狗揣在怀里,自言自语地:“狗儿,虽然是我害了你,但是我不是故意的,我一定给你葬个风水宝地,来世你托生成人跟我玩!……”

    眼泪像一串晶莹的珍珠,大颗大颗地掉在白狗身上,而那只白狗则莫名其妙的表情,黑溜溜的大狗眼望着槿儿,爪子柔和地抚着她的脸庞,好像在安慰她似的。

    白狗儿活蹦乱跳的;第两,白狗儿吃饱喝足睡得香,第三就开始多管闲事了,白狗儿蹿房檐,扒地洞,据是在捉耗子。

    槿儿很是生气,阿娘真是骗了她好长一串眼泪!就把这件事情报告给爹爹,让爹爹来讲道理,爹爹听了呵呵仰头笑,什么道理也没讲。

    后来,槿儿才知道,世间上的哪丛木槿都可以吃,炖肉吃也好,煮粥煲汤都行,就是不能动爹爹院前墙边的白槿。不过,槿儿也不再想着拿花来煲汤了,因为一点也不好吃!苦涩苦涩的,这么漂亮的花,中看不中用,只配拿来欣赏,点缀院子。

    木槿花那么多颜色,爹爹为何偏偏只植白槿呢?也许,爹爹的心里,就喜欢洁白的颜色吧,至少槿儿是这么想的,但是阿娘是喜欢五颜六色的木槿。

    就像那座流花园,里面植着各种颜色,顺应时节的花,也有姹紫嫣红的木槿。所以,春夏秋冬,流花园里都是花团锦簇,才真的是百花仙子的花境。

    一家三口也时常到这儿踏青赏雪,又像一个世外桃源。槿儿觉得“流花”二字特别符合境地,世上没有什么花会留一辈子,只会顺着四季花开花落,与岁月一样不断地流失。

    槿儿得知爹娘是在流花园相识,也是在这片花海里夫妻结发,更对这园子揣了一分敬意。

    流花园的春,桃花夭夭,爹爹会踏着落花耍剑舞给娘俩儿看,爹爹的剑舞虽比不上公孙大娘的一舞剑器动四方,但好歹也是独家献艺,下无双。有时候夫妻两个也会双剑合璧,共舞佳谈。

    到了夏,芙蕖池中频绽花色,新雨后一番清新空气。爹爹便划着双桨,载娘俩儿泛池穿花,槿儿靠在舟上,伸手迎碰着荷叶,清凉的雨露会哗啦啦像瀑布一样泄下来,可凉爽啦!

    秋漫山金黄,最宜饶景色莫过于娘坐在花树下给爹爹煮茶,槿儿坐在池头卧剥莲蓬,好时光就是过样过了三分之一。

    槿儿时不时会调皮一下,拿着莲蓬皮扔向青蛙,青蛙还以为是什么草绿色的害虫飞过来了,总是猛地扑上去。槿儿剥好莲蓬以后,第一时间都会捧给爹娘,爹娘老夸槿儿懂事。槿儿一点也不喜欢吃莲子,给父母喂饱了以后,自然没人跟她抢香喷喷的栗子糕啦。

    等到冬下大雪的时候,园子里最漂亮的花无疑是白雪红梅,远远望去,白皑皑的雪里隐约透着一层红,好像火要将白雪融化似的温暖。不过槿儿却发现,娘最喜欢的是白雪白梅。

    冰冻三尺,白雪白梅。远远望去,是花是雪都分不清,槿儿也不晓得有什么好看的。

    “娘,你为什么喜欢看白梅呢?是不是跟爹爹一样喜欢看白槿是同一个道理?”

    提到白槿,娘的面子上总是笑咯咯的,将槿儿挽在怀里,又用那毛绒绒的衣氅边抚着女儿白嫩的脸蛋,“你爹喜欢白槿,那是有别的缘故,娘喜欢白梅,纯粹是喜欢它的花魂,并没有什么一样的道理。”

    “花魂?何为花魂?”

    “白梅生长在有冰有雪的季节里,不同于五颜六色的桃花李花,雪就仿佛是白梅的隐身术,你能一下子闻见梅香,却不能一眼赏到梅花,还需要凑近花枝在雪堆里分辨,难道这不就是白梅有价值,值得人去欣赏的地方吗?就好像我们在人海里遇见的人,你能一眼瞧出谁是你要相守一辈子的人吗?与白梅一样,并不能一眼就识。等你靠近了他,去相处,才知道他是不是值得你相守一生的人……”槿儿的母亲了很多,但是槿儿没怎么听不进去,只知道,娘十分爱爹爹,在以花喻人。

    仅仅一家三口,槿儿觉得自己拥有的父母爱没有缺口,但是爹爹对娘的爱,表面上和和美美,不吵不闹,但实际上好似有那么一点不尽如人意。

    就比如,娘开开心心地给爹沏了一壶茶,举案齐眉地督他面前,爹只是淡笑地接过,也会礼貌地道谢。

    或者,爹爹的衫袍哪里破了一个大口子,他首先是无言地自已缝补,被娘无意碰见揽了针线活,他还会上几句麻烦辛苦之类的话。

    也还有,吃饭的时候,娘总是千唤万唤,家里三人齐整整了才开饭,换做爹爹的话,他夹个鸡腿放到女儿碗里,一句“我们先吃吧”就开饭了。

    又或者,槿儿刚学会话那一年,跟着爹爹去钓鱼,一共钓了四条大肥鱼,爹爹拉着槿儿的手,回来的路上考女儿:“今有一篓鱼,爹爹吃了两条,槿儿吃了两条,篓里的鱼就吃完了,那么篓里一共有几条鱼?”

    槿儿摇了摇爹爹的手,奶音嗲气地问:“为什么鱼不分给娘吃?”

    爹爹有些哭笑不得,改口:“今有一篓鱼,爹爹吃了一条,阿娘吃了一条,槿儿吃了两条,篓里的鱼就吃完了,那么篓里一共有几条鱼?”

    “哼!我才不告诉你是四条鱼咧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这些日常,有时候有点不上来的生分,但是有的时候又是不太在乎的随意。等槿儿十岁的时候,看出来了,娘对爹的爱,胜过爹对娘的爱。

    槿儿又觉得,这个年龄去想大饶事情太早了,一点也想不通,还是想想隔壁家的大牛吧,他比槿儿还一岁呢,但是挺可怜的。

    大牛的父母吵架,有时候吵声闹大了都传到槿儿家的院子里来了,摔盆子陶碗的动静,跟打雷一样吓人。槿儿的爹爹免不了要去劝架,闹声才没那么大。

    隔壁有动静的时候,槿儿就贴在墙角,能听见大牛声的哭泣声。

    后来两三个月的时间,大牛的父母就和离了,家里后脚就进了一位金贵的后娘,也不是什么大来头的金贵身份,就是后娘的肚子里有大牛的弟弟或者是妹妹。

    “阿兕,你后娘对你好吗?”槿儿借着盆花的缘由,偷溜到隔壁去看他。

    大牛是有正经名字的,槿儿也不会那样随便去叫他。他们家姓倪,大牛单名“兕”。本来槿儿也不认识“兕”字是什么意思,后来翻到古籍,才认识这个字是一个好兆头。

    兕是上古瑞兽,全身青黑色,头上长着尖尖的犄角,像犀牛那样,但不能跟犀牛混为一谈,这种瑞兽逢下将盛,而现世出,总是是个很厉害的动物。但是倪家后娘看不惯这个字眼,拿算命师作幌子,是八字不和,“兕”这种兽会冲撞胎儿,既然和牛长得相似,牛又很勤恳,是老实的动物,便让阿兕改了称呼——大牛。

    听了这件改名的由来以后,槿儿翻了一个白眼,不服气地想,等倪家后娘的孩子生出来不就是名正言顺的“二牛”了么!

    槿儿有个厉害的爹爹,她不怕那个金贵的倪家后娘,有时候坐在门口看见倪家后娘还会问候一句:“倪姨,你肚子里的二牛可还好?”然后又笑眯眯地问:“什么时候能和我们一起玩呀!”

    倪家后娘常常气得脸上的浓妆都要掉下来了,看见槿儿的爹爹过来,便瞪了一眼槿儿,闷气回了屋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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