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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九章 恨难鸣,意难平!

小说:晋侯作者:不可尊他神字数:5039更新时间 : 2020-09-25 00:03:03
    一间房屋的顶部,一尊高大的人影矗立其上。

    整座村子的白雾越来越浓厚,几有海啸扑面而来之感,短短的时间就产生了如此大的巨变,说明暗地里一种不可知的变化正在悄然上演。

    雾气似真似幻,从他的身边冲了过去,李羡思忖了一会,指尖冒出微弱的赤焰,轻点在白雾上,既没有烧灼爆炸的反应,也没有引起源头的反击。

    “果然……还是要用心神之力。”他心里想道。

    下一瞬,心神之力谨慎地接触到了白雾。

    眼前的世界如同换了一个色彩般,确切的说……眼下的世界确实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    入目所及皆是黑白的色调,脚下的青石板大街变成了淤泥的土色,周围的小院、小屋变成了凄惨的白色。

    “亚空间?”李羡心里猜测道。“不对,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白雾依旧存在这个世界里,但与真实世界不同的是,他在白雾当中感知到了他人的心神之力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,仰望高空,只见天上既不是明月高悬,也不是冬日高照,而是铺满苍穹的粘稠血色,隐隐构建出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这个世界其实是以精神力量构建出来的,只有使用心神之力接触,才有机会被带到这个世界里。

    对,李羡是经过‘主人’的允许后,才进入到这片空间里。要不然光凭他自己的心神之力很难强行侵入到别人的精神世界里。

    “那么他到底想要做什么?想从灵光层面上攻击我?还是说……?”

    李羡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。

    忽地,眼前的场景如同倒带一般,白云苍狗一掠而过。

    他又回到了村口,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,那熟悉又陌生的唢呐又从远处飘了过来。

    没过一会,八抬大轿从视线的尽头缓缓走来,与前两日见到时不同的是周围多了很多‘全副武装’的村民,他们手里拿着的大多是自家的镰刀、锄头之类的。

    各个神情紧张地盯着花轿内那一个穿着火红嫁衣的人儿,人群之中他还看到了韩大树的身影。

    “铛铛铛……”

    敲锣打鼓的声音在耳边轰隆响过,李羡看着花轿里的新娘,眼神微凝。尽管是黑白色调的世界,但新娘那一张看过去颇为乖巧俏丽的脸庞上面,依旧可以看清布满了淤青和伤痕,手腕处流血不止,应该是被挑断了手筋。

    她只能依偎在轿壁旁,以一种怨恨仇视的目光盯着外面的村民。

    他的脑子里想起了那一日,微风吹过掀起新娘红布盖头时的那一幕,俏丽的脸颊明媚动人。

    “杂碎!” 嘴缝里狠狠吐出两个字。

    既然‘主人’愿意让他看到真相,李羡也不介意搞清楚这座雁门村到底藏污纳垢到何等程度。

    他踱步跟在众人身后走进了雁门村。

    摆满全村的酒席,桌子上摆满了鸡鸭鱼肉,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喜庆,毫无疑问他们其实并不是很在乎村子以外的人的感受。

    送亲队伍从他们身前路过,花轿前后两旁站着几位童子,他们手里拎着的是满满当当的钱袋子,里面装满了铜钱。

    天真无邪的脸上闪过兴奋与激动,对于他们来说这也许就是一件好玩且有趣的事情,小手往袋子里,狠狠抓了一把,猛地朝左右洒了出去。

    半空中,下起了“钱雨”。

    气氛瞬间被点燃起来,周围两侧酒桌上的村民们,无论男女老少都纷纷弯腰下捡,喜笑颜开,拿了人家的钱,好话与祝福自当也少不了。

    什么韩亦真是有福,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也终于喜庆了一回了,这类的话层出不穷。

    直到花轿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,众人才纷纷重新落座,赶紧把刚才捡来的铜钱塞进怀里,吃起了菜肴。

    “娘……韩亦哥哥不是死了嘛?” 一道稚嫩的童音在一位妇女耳边响起。

    只见那妇人神情骤然紧张起来,眼珠左右看了两眼,发现周围的声音嘈杂的很,根本就没有人听见孩子的声音。

    “好好吃饭,瞎说什么。” 妇人看着稚童的脸训斥道。

    “娘……孩儿没有瞎说呀,先前韩亦哥哥死的时候,村子里不都已经高挂起了白旗?”

    约莫看过去不过五六岁的稚童一脸的疑惑,或许他并不明白眼前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,但是窘迫的生活却让他明白,死的含义就是没了,再也回不来了。

    “苟儿闭嘴!”

    妇人注意到方才自家孩儿的声音还是引起了同桌村民的注意,当即板起脸呵斥道。妇人是标准的农妇样貌,常年的辛苦劳作使她曾经颇为靓丽的容貌一去不复返,双鬓斑白,看过去比实际年龄要大上许多。

    说是三四十也没有人不会相信,她板起脸自带起父母的气场,见此苟儿悻悻闭嘴不言。

    “哎——”

    妇人心里默叹了一声,粗略且苍老的手摸了摸苟儿略显杂乱的黑发,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腻的猪肉放到稚童的碗里,说道:

    “好好吃饭。”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

    雁门村虽因猴儿酒的缘故暴富起来,可却不是每个村民都像韩明家那么有钱,贫富两极分化极为严重,该活不下去依旧活不下去。

    妇人抬起眼帘看了一眼韩府的方向,眼神却是一如的淡漠与无视。

    自稚童说话时,李羡就没有抬起脚继续走,而是停下来倾听,有趣的是他们的想法、说话全会被他听见。

    这些村民说到底终究都姓韩,是一村人,他们并没有觉得一个活生生、正处在花样年华的少女被强制嫁给死去的人有什么错?

    他们不会去在乎她是否愿意,不会在乎她的感受,因为这些村民的良知,并不施舍给外村人。

    “有钱就是好呀,这么漂亮的一个外村人都可以拐回来给韩亦这个病痨鬼陪葬。” 有人心里感慨且羡慕着。

    “月前刚给韩亦办了葬礼,想不到现在竟然还参加了他的婚礼。”

    “谁说不是呀,村长的脑子就是好用,拿白花花的银子找人带回来个大家闺秀,听说那女子身手还不错。”

    “诶,身手可厉害了,打死好几个人,更别说打伤了,要不是村长请的那些武人够厉害,还真不容易抓住她。”

    “再厉害有什么用,还不是被挑断脚筋、手筋,任人摆布。”

    “害,我听那些外村人说那女子还是个名门大家出身,韩亦那个病痨鬼真是死了都有福气。”

    “谁让人家有个好爹。”

    一桌三人,喝着酒吃着肉,满脸兴奋地谈论起来。

    李羡看到的、听到的,就是这些。那一双眸子里的寒光越来越盛。

    这个世界掀开了它血淋淋的一幕,就算因为有炁的存在,人可以以一敌万,一人成军,可即便如此,依旧改变不了它是一个封建的时代。

    识字率普遍低下,各种丑恶的陋习充斥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寸角落。

    人心深处的黑暗,恍如大厦崩塌般倾斜而下。

    李羡抬头,高空之上,那张模糊不清的人脸似乎随着‘剧情’的发展逐渐清晰起来,依稀可以看出是那一张俏丽的脸庞。

    接下来,他看到韩兰花看似劝诫的话语,实则让人作呕不已,

    “姑娘……事已至此,还不如放宽了心。”

    放宽了心?放宽了心去死?放宽了心接受安排嫁给一个死去的人?

    李羡眸子泛红,透出凶戾,怒火如沸腾的油锅般在旺盛燃烧,但他什么都做不了,他只是以一个上帝视角、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已发生的既定事实。

    他看见那姑娘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嫁给的是一个死人,哪怕浑身遍体鳞伤,她的不甘心,她的不愿意,奋起反抗,打翻了一群人,却又有一群人压了上来。

    被扭断了胳膊,被踹翻在地上,被人按着头颅强行拜了堂。

    他看见那姑娘被韩兰花的婆婆用针线缝死红唇,只为了不让她死后可以到阴曹地府里伸冤。

    他看见了那姑娘被人押着进了棺材,被封死在棺材里,狭小的空间内与一个死尸躺在一块,她哭喊,拍打,求饶,全都没有用。

    昏暗的空间里,她的伤本就极为严重,手筋、脚筋被挑断,胳膊被扭曲反转,她连对一旁的死尸都做不了泄愤的举动。

    动一下,便是彻骨的疼痛,钻心的疼,疼得她哭,不停地在哭。

    越哭,她心底的怨恨,愤怒,就越浓厚,直至这股仇恨仿佛要将整片世界都要掀翻起来。

    李羡看着这一切,眸子里已再无凶戾与寒光,如一滩冰泉般冷漠,冷硬的脸颊如坚韧的磐石般看不出丝毫的情感。

    可是……在这滩冰泉下,冰封着一座即将要爆发的火山。

    到最后……因为密封的缘故,姑娘她开始缺氧起来,身受重伤再加上缺少氧气的情况下,她的脸色瞬间发青,发紫。

    难以言明的窒息感带来的是极致的痛苦,她用扭曲的胳膊举起伤痕累累的手,死死抓着头上的盖板,指甲崩离,血肉模糊,划出一道一道划痕。

    就在她濒死的那一刻,盖板被掀翻,她青肿的眼皮微抬,一个面相丑陋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,他说:“ 想要报仇吗?”

    濒死的身体突生出一股力气,她狠狠地点了下头。

    【食灵蛊】被她主动吃了下去,血肉被吞吃,只剩森白的骨骼,只留下她一丝的灵光,还有那

    一双眸子里挥之不去的复仇焰魂。

    场景变化。

    一位身着红衣的少女骑着赤红色的骏马来到了这里,她请求官府驻扎地里苏捕头帮忙一起寻找那姑娘,却不知这位苏捕头早已与韩明同流合污,每年不知多少银子进了他的口袋。

    下药,却被少女发现,最后群起而攻。幸好她的武艺不错,硬生生用一柄长剑杀出了一条血路,跑出了村子。

    那一夜,复仇的冤魂终于举起她的屠刀,她要让他们永远生活在恐惧当中,她让他们永远变成跟她一样。

    血肉被啃食,留下半个右脑,每天晚上永坠无间地狱,沉沦永生永世。

    这便是轮回。

    一日复一日,黑夜降临,恐惧如期而至。

    李羡却看到了另外一面,心底留有一丝善念的她,终究留下了那二十几个幼.童的性命。

    至于那一位红衣少女,隔日便再次潜入村子,试图逼问出姑娘的下落,可她并不知道一夜过去,这座村子早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    面相丑陋的男人出现了,少女在即将人头落地时,男人似乎听见了什么,最后只是被打晕了过去,后来便是赤红色的骏马闯进了村子寻找主人,被打伤,逃离。

    自此,新的轮回开始了。

    红衣少女扮成新娘,她就如同提线木偶般被操控,走了一次又一次那姑娘所承受的痛楚与不甘。

    官府留在雁门村的后手被一个外出的村民得知,故事便进入到了李羡熟悉的剧情当中,衙役来了就死,魏捕头也是如此,全被下了子蛊。

    时光变化,如倒带的电影般快进倒退,彷如只过了眨眼的工夫,他再次回到了来时站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原来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李羡喃喃自语。

    难怪魏捕头有古怪,难怪察觉不出来他的异变,体内的白雾竟给这座村子里的所有人提供了一个极为高明的遮挡。

    只要不用心神之力强行入侵查看,单凭灵觉与肉眼根本看不出来变化。

    原来幕后捣鬼的不是七情道人,而是那个面向丑陋的男人,虽然不知道食灵蛊为何会被那个男人得到,甚至此时他也没搞清楚为何那个男人会来到雁门村。

    但是……

    这一切不重要了。

    李羡微微仰头,高空之上,那一张血色面孔已然清晰,是那个姑娘,神情流露出难以磨灭的愤怒与狰狞。

    啪嗒一声,恍如镜子破碎般,世界崩离分散。

    恍惚间,他回到了现实世界,入目所及浓厚的白雾如乳燕归巢般往韩府的方向收缩,甚至维持着村民乃至于衙役们身上的白雾,一同被收回。

    天空上的残月被乌云遮挡。

    李羡微抬起下巴,一丝躁动的赤苗从他的鼻翼里涌了出来。原地留下一抹模糊不清的残影。

    冰封下的火山,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怒火。

    意难平,

    意难平!

    他唯一能做的就是,用这一身的赤焰,炸出一个朗朗乾坤。

    烧,

    他要把这丑恶的世间一同烧了个干净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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