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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说:江湖郎中伤不起作者:漫舞流沙字数:15232更新时间 : 2013-07-27 05:09:56
    师兄师姐的恩怨先放一边,瘟疫的事比较重要。

    但这世道,没钱寸步难行。于是讨论难免夹杂了互相指责。

    方子白沉默的看着这三位,其实这三位都一个德行,互相指责根本就是乌鸦笑猪黑!

    “我说,附近有没有水匪山贼什么的?去剿灭了,可以向官府换赏钱。也可以顺便捞点贼赃。”方子白提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建议,这还是上次跟着雷烈剿匪,尝到甜头之后想到的来钱办法。

    商天久无奈的看着他,“我都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了,哪儿还有贼匪剩下啊。”

    虽然困难重重,但商天久和乐天音在望海郡混了这么久,一直行医,跟当地的士绅商贾总算是有些交情。

    瘟疫是大事,就算是官府,也是愿意给予一些支持的。

    流民渐多,商天久他们几个组织施粥熬药,将有生病迹象的流民隔离,在安置流民的地方通风撒石灰水,忙的脚不沾地,开始还有空闲吵架,后来连耍嘴皮子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    那天舒天心和方子白在城外忙了一天,回客栈休息。

    “天心。”方子白走在前面闲聊一般开口,“防止瘟疫发生又累又脏,而且也不会像在瘟疫爆发之后力挽狂澜那般引人瞩目,还把师兄好不容易存下的钱都快花光了,你为什么会想要去做?”

    “这是医者的责任啊,只是举手之劳,却可以救回很多人命,为什么不去做?”舒天心想了想,又补充说:“我跟师兄师姐都是师父捡的孤儿啊,谁知道这些流民里面有没有我们的父母、兄弟、姐妹。”

    老吾老以及人之老,其实这样的心肠,何尝不是一种侠义呢。

    已经很晚了,客栈的走廊里也没什么人,舒天心困的头一点一点的,跟在方子白身后,冷不防方子白一转身,她便撞入了方子白怀里。

    “怎么了?”舒天心揉了揉眼睛。

    方子白拥着她,似乎犹豫了片刻,然后轻轻的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。

    少年的嘴唇柔软,客栈的灯火昏暗,所有人都已经沉睡的深夜,这个吻轻的仿佛一个梦。

    “啊?”舒天心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,浑身汗毛猛的炸起来,脸皮控制不住的烧起来,往后跳了一步保持安全距离才开口,“小白,你怎么啦?”

    方子白借着夜色遮脸,理直气壮的说:“天心,我觉得我们以前的相处是错的。我与你之间,跟师兄、师姐与你都不一样。我们是未婚夫妻。”

    “啊?”舒天心有些跟不上方子白的思路,他这是抽风了么?还是逛了回青楼,突然春心萌动了?

    子白轻咳了声,“回去睡吧。”

    于是舒天心一脸莫名其妙的回去睡了。

    方子白这些天想了很久,他觉得一定是哪里出了错。他不明白一起长大的四个人,为什么只有他的想法不一样。

    尤其是商天久师兄说的那些话,简直让他悚然而惊。

    方子白一直都明白,当初伯父方君义受伤,在神医谷调养,与神医谷文谷主定下儿女姻亲,之所以选他不选方子战,就是因为方子战将来必定是要继承方家的。

    可是他也是男人啊,他的一生,被人提起的时候,不能只是方家的旁支,或者神医谷新谷主的丈夫,他不甘心!

    野心勃勃,在儒家中庸思想深入人心的时候,大多数情况下这不是个好词。

    然而他父母早亡,依附于伯父生活。他如果不努力,什么也没有。

    像二师父那样,一辈子被困在神医谷,被人提起时永远只是因为被绑架了,甚至连名字都不被人记得――他不敢想象自己将来也要过这样的生活。

    他并没有对二师父不恭敬的意思,只是二师父尚且能做些药材生意,他又能做什么?

    他不是舒天心的玩伴也不是她的兄长,他们之间不应该仅仅是嬉笑打闹,插科打诨。

    他们订婚九年,当时她六岁,他八岁,从小都知道彼此一辈子都要在一起。可是如今他才意识到过一辈子的意义是他们注定要一辈子绑在一起,那意味着彼此妥协。假如她要继承神医谷,那么就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。

    他希望他们能对未来有一个规划,夫唱妇随――好吧这很自私,但至少有个折中,不要牺牲他的自由。

    这些天方子白心里很迷茫,很乱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该如何跟舒天心开口说这些。

    他知道她小事大度,大事执拗,他的理想在她眼里大约一钱不值。

    方子白想了几天,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服舒天心把神医谷推给商天久或者乐天音,这一生陪他浪迹天涯。――甚至想到要跟舒天心说这样的话题,方子白都觉得很怪异。他认识舒天心这么多年,他们除了讨论第二天的菜色之外,几乎从未对未来计划过什么。

    他们根本就不像恋人。

    她尚且懵懂,那就由他跨出第一步吧,先像普通恋人那样相处。

    舒天心觉得方子白最近实在有些怪异,难道是她跟景山青通信的事被他发现了?

    她一贯坦荡,对方子白更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,可是自从两个人激烈的争吵过后,与景山青的来往就变成了必须瞒着方子白的秘密。这是她这么多年,不能对方子白明言的第一个秘密。

    自从上次她没粮食养小沙鼠,打发小沙鼠随便送了个信之后,她与景山青就时常一来一回的聊些家常。景山青前段时间传信给她,跟她说云无忧屠了云华派――这个消息估计再过两天才会传到这边来。

    屠门灭户,云无忧实在是心狠手辣是非不分。哪怕是舒天心,激愤之下也产生了要提剑去维心宫挑战云无忧的豪情壮志。

    当然舒天心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,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。

    可是若是方子白知道了,他的反应就算不是发奋努力去挑战云无忧,至少也该是暴跳如雷的质问她为什么还要跟景山青联系吧?

    可是,那时刻关注的眼神,无人时越来越频繁的拥抱,甚至亲吻,咳,当然还只是亲额头,到底是怎么回事啊!

    给流民施粥试药的事繁琐又累人,舒天心有时候忍不住偷空躲懒,或者把不喜欢的事情推给他做,他也不抱怨她麻烦了。

    有时候她捉弄他,明明都看到他额角青筋直跳了,可他依然会微笑着摸摸她的头,宠溺的说:“别闹。”

    舒天心简直要毛骨悚然了。

    “师兄,有些药不够了,我就换了几种替代,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?小白这几天,怎么像是吃错药了?”舒天心翻着给流民的药方,虽然因为预防及时,并没有大规模的瘟疫产生,但他们几个经常跟流民接触,还是跟流民一起喝了清热解毒的药。

    “你才吃错药。”方子白面无表情的在旁边忍了半天,伸手出去敲舒天心额头的手在落下的时候犹豫了片刻,终于改成抚摸,“说了多少次了,我们是恋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们从九年前都已经是恋人了啊。”舒天心弱弱的说:“小白你现在才意识到么?这是有多迟钝。”

    到底是谁迟钝啊!方子白深呼吸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然而舒天心实在是会挑战人底线,她想了想之后说:“小白,咱们下午去逛街吧。”

    “喂,流民那边怎么办!”商天久不同意。开玩笑!虽然看这对小恋人闹得很好玩,但他们去逛街,流民那边岂不是都推给他跟乐天音了?

    方子白感激的看向商天久,果然还是男人更懂男人的苦啊。

    商天久慢悠悠的说:“建议你们直接去首饰店,给你们一个时辰的假,逛完赶紧去干活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方子白忍了忍,以壮士断腕的姿态尽可能温和的跟舒天心说:“好吧,我陪你去!”

    舒天心其实也不是很想逛街,当然问题的关键还是没钱。她只是想看看方子白的底线在哪里。他现在这个样子,她真的很不踏实啊!

    总感觉这些天一旦嚣张,等哪一天他正常了,就会被一起清算啊!

    过了几天,西南的武林人士传来消息,维心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屠尽了云华派满门,一个活口都没留下。走的时候更是放了一把火,将尚武大殿付之一炬。

    中原武林哗然。

    中原武林各派之间也经常有摩擦,但屠门之举,哪怕是被中原武林视作邪门歪道的圣火教之流,也轻易不会做,维心宫此次,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。

    何况据可靠消息,维心宫屠了云华派,什么也没带走。既不为利益,也不为云华派多年典藏的秘籍。只为杀戮。

    云华派跟维心宫虽然一直不对盘,但也不至于结下这样的血仇。

    一个女人而已,而且已经死了,也不是云华派害死的,何至于此呢?中原武林几乎公认云无忧是个疯子。可是此时此刻,他们都还不知道,云无忧有多疯狂。

    这种事,肯定是惊动了朝廷。奈何朝廷多年来重文轻武,对江湖的掌控力影响力比前朝不知弱了多少倍,何况维心宫隶属苗疆,杀完人便龟缩回去,朝廷除了贴几张通缉令外,毫无建树。

    侠以武犯禁,哪怕是中原武林,跟朝廷的关系也很微妙。当然中原武林,也并不愿依靠朝廷。

    得到消息的那天,方子白很不开心。

    舒天心害怕方子白一时冲动之下去找云无忧拼命,伸张正义,一直粘着方子白。

    方子白其实是想一个人呆着的,可是看着舒天心,他最后还是妥协的叹了口气,伸手抱住她。

    少年躬身,瘦削的下巴搁在她肩上。这个略显示弱的姿势让舒天心有一种方子白很脆弱的错觉。

    “我不会去找云无忧的。我也不想跟人一照面就被杀死,像是云华山上毫无意义死去的那些人一样。”方子白第一次斟酌着措辞,耐心的跟舒天心剖析他埋得最深的想法,“所以天心,我想变强。”

    “很没有意义,很多管闲事,很自不量力……”少年一向自信满满的语气里带了些自嘲,“可是,云无忧这样的人,难道就只能靠天谴来制裁吗?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顶着,可是这个高个子是谁?我只是江湖上微不足道的小人物,可是我不想永远躲在别人的羽翼之下,永远只是别人的附属。我想变强,我想做一个守护者。哪怕能力有限。”

    “维心宫有好人,有你的朋友,他们或许有苦衷。可是他们杀了人,这也是事实。”

    “天心,我不可能把所有的恩怨都追本溯源,我只维护我心中的正义。”少年絮絮的说着,在舒天心面前从未有过的多话。

    方子白以前一直都很少跟舒天心说这些事,他的理想,他的野心,都只是他一个人的事。

    文谷主教育时模糊他们师兄妹三人的是非观,是有原因的。舒天心是大夫,不是判官,也不是侠客,她不需要去追究病患的善恶。她的本职,是妙手回春,而不是审判善恶。

    一个大夫,太嫉恶如仇是很可怕的事。

    方子白并不是很明白文谷主的深意,但也并习惯跟舒天心聊这些。就像是兄长对妹妹一样,他是保护者,舒天心是被保护者。她一辈子都不需要接触这些事。

    可是如果将来两个人的命运将绑在一起,那么他的理想就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事情,他必须得到舒天心的认同。

    少年敞开自己的胸怀,以一个相当示弱的姿态向舒天心倾诉自己的想法。

    而舒天心尚且懵懂,在少年瘦削的怀抱中略有些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她对男女之防看的轻,可是这样经常的拥抱,还是让她不习惯以及……微微的羞涩。

    如果就事论事,她也认为此次云无忧错的离谱,但讲到那些大的是非观,她还是不能认同方子白。

    依然是那个问题,善恶正邪,由谁来审判?以杀止杀,又是否正确?若是只遵从自己内心正义的指引,那么谁来判定自己内心的正义就是真的正义呢?

    这个世上,有几个人会觉得自己做的事是错的呢?

    舒天心想反驳,可是想到一开口又将是一通争吵,最终还是没有多说。

    她也不想跟方子白吵架。尤其是为正邪之争这种跟他们的生活根本没多大关系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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