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7章 傀儡（四）
小说：阴差志异录作者：暮商将离字数：10044更新时间 : 2014-10-13 22:08:30
傀儡（四）
后来殷碧城的魂魄又来过三次，都是夜里，虞暄每每都还不及与他说话便消失了。夺回意识的傀儡总浑身疼痛难耐，虞暄便冷眼瞅着。
他从不懂，每次被殷碧城附身，那傀儡会有多难受：明明意识是清醒的，身体面容却都不由自己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被别人操纵，一举一动，一个眼神一个笑容，全不是自己。由着别人透过自己的眼，注视着钟情的主人；由着别人通过自己的脸，向主人展露古怪的笑……
正如他从不懂，为何明明会被自己厌恶，那傀儡总还是拼了命要驱走殷碧城，夺回意识。明明只是个傀儡，却如此倔强。虞暄愈觉得傀儡有了灵性也并非什么好事。
“……你给我滚开……别占着我的身！……已经死了的人就安心做你的亡魂，滚回地底去！……”傀儡每回都双目通红，挣扎怒吼，对抗身体里侵入的那个灵魂。
虞暄便会从旁命令：“给我忍着，休要赶他走！碧城……碧城！……”他知这话残忍，却总忍不住。他一生为殷碧城癫狂，好似这般癫狂已成了习惯，渗进他骨血中，剔除不得。
“虞暄，我累……”傀儡最后一次驱走殷碧城的魂魄后歪在椅上，看似倦极。
“……这也是你自找。”虞暄给他倒了杯茶，推到他面前。杯里茶水晃荡，好些泼了出来。
傀儡没接，只是慢慢望向虞暄的眼，而后道：“若让他的魂魄附上身来……是否我的灵识也会四散了？……你既思念他如此，又不放我自由，不如让我就这样灵识消失了会比较好……”傀儡闭上眼：“……我答应你，下次他再来时，我再不做抵抗……你的殷碧城，终会回来……”
虞暄猛地扑上去将他抱住，一句话说不出来。是该点头称好，还是该喜笑言谢，或者称赞夸奖？或者什么都不是……虞暄只觉心突突地抽痛，他将傀儡抱得更紧，整张脸都埋进傀儡的肩，可还是心里空荡荡一大块……
这样反复与殷碧城的鬼魂斗了几次，傀儡的身子已大不如前，肌肤常有要撕裂的疼。而殷碧城却没有再附身过。
只是两人都知道，殷碧城还在。
虞暄的老屋上开始不见天日，灰蒙蒙阴霾一片，可分明一踏出虞家老屋就是晴空万里，艳阳高照。从外头远远地看，也就虞暄老屋上头盘桓着黑云，一天更比一天延伸。因此邑中之人皆传虞家老屋闹鬼。
虞暄总觉背后有双眼睛冷森森地盯着，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。然而这还不算，真正叫人胆颤心惊的是一晚起夜，却听门外磕嗒磕嗒，像是有人走动，又有些木块相磨的声音……
虞暄悄悄拉开门看――
廊子里灭了灯笼，惨白月光下，一个个及膝的东西穿过廊子走到院外去：偶人们眼泛精光，穿着各色的衣服，无人操纵，却一个接一个轻巧地行走起来……
虞暄惊呆，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。
突地一只手搭上他肩，虞暄简直要跳起来。
“……别怕。”沉稳的声音叫人心安，虞暄将门掩上，看着酷似殷碧城的傀儡。
“……那些傀儡……活动了……”
傀儡轻拥他道：“……从前几日便开始了，也不知干些什么，破晓之前它们自会归位。我怕你担心，也就没告诉你。”
虞暄有些害怕：“我并没召唤它们，怎么它们的灵识自己出来了？”
“……不是灵识。它们没有灵识，还是普通的傀儡，只是被人操控了。”
“谁？”
傀儡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，过了会儿才道：“……我猜……是殷碧城。”
“你胡说罢。”虞暄不悦：“……他摆弄这些傀儡作甚，休要胡猜。”
傀儡不答，也不反驳他。
虞暄焦躁地踱了两步：“……定是它们久未上戏台，它们有了怨气，才会作乱的，不是有人操控……我该出去演一出了……”虞暄想了片刻，又道：“……就算是殷碧城在操纵，那也是好事……只要殷碧城还在……只要殷碧城还在……”
傀儡更是沉默了，肌骨又开始隐隐痛了起来。
“……而后有胆大好事的翻过院墙，不巧瞧见了傀儡的脸，结果竟吓得尿了裤子，爬着滚着出了门去……”虞暄嗤笑道：“不过殷碧城的鬼魂确是还在……只是他们没见着罢了……
“再后来，我们到街边搭棚演傀儡戏，却被你撞见他的面容……”虞暄瞅了瞅秦玉凌，蹲下身道：“这可不好办了……”
秦玉凌犹在沉思不语，下巴却被人拧起，虞暄面色不善：“你既与殷碧城是旧识，那你有何方法，叫殷碧城出来见我！”
秦玉凌吃痛，忙道：“我尚有个疑问，你且先告诉我才好。”
“说！”
秦玉凌疑道：“……你傀儡戏台上的阴司的布置……怎么会是那个样子？”
那傀儡接话道：“……是我替他布置的。”
“你为何会那样布置？”
傀儡不解道：“……我心里觉得阴司就该是那样，有何不对么？”
秦玉凌还未及思考，只听门外冷声道：
“因你所记的阴司，是那人所记的阴司。”
“谁！”
房门推开，走进一个修长身影，秦玉凌心道不好，果然是未靡，看样子已来了很久。
未靡手一挥，满屋火烛尽燃，亮如白昼，一下子灼灼刺人双眼。
傀儡按下惊愕，道：“你才说的是什么意思？”
未靡厌恶地看了他与虞暄，道：
“你身上的殷碧城之血，加上后来他在你身上下的牵魂之术，恐怕你的灵识早已为他所控制，对你之意念要增要减，全凭他意。你心里的阴司不过是他记得的阴司，想是他已开始移灵至你身上了。”
傀儡一愣，不知如何反应。虞暄忙问道：“……你说他身上……已有殷碧城的魂魄了？”
未靡忽而皱眉，厉色道：“你拜祭阴司，供奉鬼官，惹出这些祸事。现又妄图逆轮回而行，使死魂复生。今日我必替天行罚。”
虞暄预感危险，忙要后退，秦玉凌也大惊而起，要上去拦下未靡。
未靡双指一挥，口中默念，就向虞暄身上划去。说时迟那时快，一旁的傀儡竟用整个身躯挡在虞暄面前，未靡的法力尽数打在傀儡身上！
“唔。”傀儡闷哼一声，仍死死地抱着虞暄不放。虞暄瞪大了眼，不敢置信地望着傀儡，呆立着回不过神。
未靡神色愈加冷峻，喝道：“蠢物。傀儡成精，本也不是善类。就先让你变回原形罢。”
语罢拈指再运一法，结结实实向傀儡身上招呼去了！……
一刹间只见原本用强劲臂膀身躯护住虞暄的人，竟瘫在了虞暄身上，温热的血肉之躯，都变回了冷硬的土木……
虞暄的怀里，只有一具比他还高的冷冰冰的人形……没了呼吸，失了意识，那只是一个傀儡，普普通通，又破破烂烂的傀儡……
虞暄支持不住那傀儡的重量，被压得跪在地上。他抱着那傀儡，双手颤抖，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声音：
“……啊……啊……呃……”
说不出话，他大力地摇晃那个笨重又毫无生气的东西，神色疯狂：
“呜……呃……你……起来……啊……”虞暄用力晃着，有些愤怒，又捶打它，眼泪却大颗大颗，掉在那傀儡身上：“……起来！……你不听我的话……是不是……呃……起来……”
傀儡不应他。这回终于不是生气了不应他，是再也开不了口，再也不能同他说话同他谈心同他争吵，从此都再也不能……
虞暄摇了许久，倏地用力将傀儡搂紧，脸贴着傀儡的面庞，哭声不止：
“……你是我的傀儡……你起来啊……你怎么不听我的话……”
虞暄小心地抚上土木雕的容颜，那上面有许多划痕，还有很多凹陷，他四肢的连结已经松动，四肢上也有太多划痕与裂缝，像是被重物击打才留下的。他怀里的傀儡，容颜破损，彩漆剥蚀，四肢松软，已经是太破旧了……
是哪家的傀儡师，如此不懂爱惜，将自己的傀儡随意敲打，弄得破破烂烂？是哪家的傀儡师，不懂得每一个傀儡都有灵，每一个傀儡都是自己的孩子、友人或亲人，却这样将它忽视？是哪家的傀儡师，不懂得傀儡需要保护，裂了缝，掉了漆，也不懂重新修补？
这样的傀儡师，真是恶劣不堪，要遭报应……
虞暄摸着那些伤痕，哭得更厉害：
“……我再不伤你……你起来……我再不打你，不逼你……”
“……傀儡有灵，当是受你之前悉心照料，同吃共寝，相随相伴，被你感动而显灵……”秦玉凌看着虞暄和他怀里傀儡，眉有哀色，幽幽道：“……他为你而显灵，他是傀儡，认定你这个主人，一生被你操纵也毫无怨言……为你而终，也算死得其所……你往后再对待其他傀儡，切莫如此粗暴了……”
“我不要其他傀儡……我只要这一个……”虞暄摇头，更是搂紧它。
未靡不耐，正要喝止，却见虞暄怀里的傀儡竟动弹起来！
木头磨动拍打的声音，傀儡仍是傀儡，僵硬地挣开虞暄，站了起来！
虞暄道：“是你么？是你么？”
傀儡不答，无神的眼空洞无物，像被人提着线，操纵着慢慢走动，接着跨出门去。
“……是殷碧城……”秦玉凌沉声道。
虞暄也不知听见与否，只顾急忙追着那傀儡夺门而出。
未靡正要尾随而去，却被秦玉凌眼疾手快拽住了。
“放手。”未靡命道。
秦玉凌不放，只慌道：“莫再管这里闲事了，我们快离开。”
未靡凝眉：“为何不管？此地阴气森重，还有异象显现，然而天界却不察觉，分明是有人在此处设阵，避过了天界耳目。本仙君岂能放任不理？”
秦玉凌更是心急：“你听我的不错，这次不比以往，少管为妙。”
未靡不再理会，径直出了门，那两人已不知跑向何处。未靡思量片刻，走向后院，到一口枯井边探了一探，手摸地面，沉思半晌。
秦玉凌跟过来，问道：“这是怎样了？”
“此邑的地气在此处集中，虞暄看见那些夜行傀儡，想是替人在各地收集了地气，再汇到此处。”
未靡站起身子，面色严峻，抬头望望还未破晓的天，又闭眼凝神，默念法咒，开始做法。
秦玉凌站在一边，紧张地望着，心中焦急。
俄见阴风惨惨，浓云蔽月，黑云层层压在老屋上空，而未靡竟扭头喷出一口血来！
“未靡！”秦玉凌赶忙过去扶住。
情天之主，仙品之高，法力之深，竟也在此被逼得吐血。
秦玉凌心慌意乱，用袖口替仙人将白玉脸面上殷红的血丝细细地揩了，怨道：
“便是你全盛的时候，我也没有把握叫你在这里久留，何况你这些天法力都要耗竭，何苦逞强！”
未靡冷冷地站着，居然乖顺地由他擦拭，眼神有些疑惑，有些复杂。
秦玉凌也顾不上什么仙人什么情天之主，他光记得自己瞧见他呕血时心都被抽起的痛了，仍数落道：
“殷碧城是什么人，此时与他硬碰吃亏的是你，怎这么不听人劝？”
未靡面上淡淡地，问道：“殷碧城是什么人？”
秦玉凌呆想了许久，方叹了口气，肃容道：
“你们只知十殿阎罗，却不知这十殿阎罗后，还有一个殷碧城……真正的冥界之主，便是这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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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殷碧城的魂魄又来过三次，都是夜里，虞暄每每都还不及与他说话便消失了。夺回意识的傀儡总浑身疼痛难耐，虞暄便冷眼瞅着。
他从不懂，每次被殷碧城附身，那傀儡会有多难受：明明意识是清醒的，身体面容却都不由自己，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子被别人操纵，一举一动，一个眼神一个笑容，全不是自己。由着别人透过自己的眼，注视着钟情的主人；由着别人通过自己的脸，向主人展露古怪的笑……
正如他从不懂，为何明明会被自己厌恶，那傀儡总还是拼了命要驱走殷碧城，夺回意识。明明只是个傀儡，却如此倔强。虞暄愈觉得傀儡有了灵性也并非什么好事。
“……你给我滚开……别占着我的身！……已经死了的人就安心做你的亡魂，滚回地底去！……”傀儡每回都双目通红，挣扎怒吼，对抗身体里侵入的那个灵魂。
虞暄便会从旁命令：“给我忍着，休要赶他走！碧城……碧城！……”他知这话残忍，却总忍不住。他一生为殷碧城癫狂，好似这般癫狂已成了习惯，渗进他骨血中，剔除不得。
“虞暄，我累……”傀儡最后一次驱走殷碧城的魂魄后歪在椅上，看似倦极。
“……这也是你自找。”虞暄给他倒了杯茶，推到他面前。杯里茶水晃荡，好些泼了出来。
傀儡没接，只是慢慢望向虞暄的眼，而后道：“若让他的魂魄附上身来……是否我的灵识也会四散了？……你既思念他如此，又不放我自由，不如让我就这样灵识消失了会比较好……”傀儡闭上眼：“……我答应你，下次他再来时，我再不做抵抗……你的殷碧城，终会回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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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样反复与殷碧城的鬼魂斗了几次，傀儡的身子已大不如前，肌肤常有要撕裂的疼。而殷碧城却没有再附身过。
只是两人都知道，殷碧城还在。
虞暄的老屋上开始不见天日，灰蒙蒙阴霾一片，可分明一踏出虞家老屋就是晴空万里，艳阳高照。从外头远远地看，也就虞暄老屋上头盘桓着黑云，一天更比一天延伸。因此邑中之人皆传虞家老屋闹鬼。
虞暄总觉背后有双眼睛冷森森地盯着，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。然而这还不算，真正叫人胆颤心惊的是一晚起夜，却听门外磕嗒磕嗒，像是有人走动，又有些木块相磨的声音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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虞暄惊呆，不由倒吸了一口寒气。
突地一只手搭上他肩，虞暄简直要跳起来。
“……别怕。”沉稳的声音叫人心安，虞暄将门掩上，看着酷似殷碧城的傀儡。
“……那些傀儡……活动了……”
傀儡轻拥他道：“……从前几日便开始了，也不知干些什么，破晓之前它们自会归位。我怕你担心，也就没告诉你。”
虞暄有些害怕：“我并没召唤它们，怎么它们的灵识自己出来了？”
“……不是灵识。它们没有灵识，还是普通的傀儡，只是被人操控了。”
“谁？”
傀儡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，过了会儿才道：“……我猜……是殷碧城。”
“你胡说罢。”虞暄不悦：“……他摆弄这些傀儡作甚，休要胡猜。”
傀儡不答，也不反驳他。
虞暄焦躁地踱了两步：“……定是它们久未上戏台，它们有了怨气，才会作乱的，不是有人操控……我该出去演一出了……”虞暄想了片刻，又道：“……就算是殷碧城在操纵，那也是好事……只要殷碧城还在……只要殷碧城还在……”
傀儡更是沉默了，肌骨又开始隐隐痛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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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玉凌犹在沉思不语，下巴却被人拧起，虞暄面色不善：“你既与殷碧城是旧识，那你有何方法，叫殷碧城出来见我！”
秦玉凌吃痛，忙道：“我尚有个疑问，你且先告诉我才好。”
“说！”
秦玉凌疑道：“……你傀儡戏台上的阴司的布置……怎么会是那个样子？”
那傀儡接话道：“……是我替他布置的。”
“你为何会那样布置？”
傀儡不解道：“……我心里觉得阴司就该是那样，有何不对么？”
秦玉凌还未及思考，只听门外冷声道：
“因你所记的阴司，是那人所记的阴司。”
“谁！”
房门推开，走进一个修长身影，秦玉凌心道不好，果然是未靡，看样子已来了很久。
未靡手一挥，满屋火烛尽燃，亮如白昼，一下子灼灼刺人双眼。
傀儡按下惊愕，道：“你才说的是什么意思？”
未靡厌恶地看了他与虞暄，道：
“你身上的殷碧城之血，加上后来他在你身上下的牵魂之术，恐怕你的灵识早已为他所控制，对你之意念要增要减，全凭他意。你心里的阴司不过是他记得的阴司，想是他已开始移灵至你身上了。”
傀儡一愣，不知如何反应。虞暄忙问道：“……你说他身上……已有殷碧城的魂魄了？”
未靡忽而皱眉，厉色道：“你拜祭阴司，供奉鬼官，惹出这些祸事。现又妄图逆轮回而行，使死魂复生。今日我必替天行罚。”
虞暄预感危险，忙要后退，秦玉凌也大惊而起，要上去拦下未靡。
未靡双指一挥，口中默念，就向虞暄身上划去。说时迟那时快，一旁的傀儡竟用整个身躯挡在虞暄面前，未靡的法力尽数打在傀儡身上！
“唔。”傀儡闷哼一声，仍死死地抱着虞暄不放。虞暄瞪大了眼，不敢置信地望着傀儡，呆立着回不过神。
未靡神色愈加冷峻，喝道：“蠢物。傀儡成精，本也不是善类。就先让你变回原形罢。”
语罢拈指再运一法，结结实实向傀儡身上招呼去了！……
一刹间只见原本用强劲臂膀身躯护住虞暄的人，竟瘫在了虞暄身上，温热的血肉之躯，都变回了冷硬的土木……
虞暄的怀里，只有一具比他还高的冷冰冰的人形……没了呼吸，失了意识，那只是一个傀儡，普普通通，又破破烂烂的傀儡……
虞暄支持不住那傀儡的重量，被压得跪在地上。他抱着那傀儡，双手颤抖，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声音：
“……啊……啊……呃……”
说不出话，他大力地摇晃那个笨重又毫无生气的东西，神色疯狂：
“呜……呃……你……起来……啊……”虞暄用力晃着，有些愤怒，又捶打它，眼泪却大颗大颗，掉在那傀儡身上：“……起来！……你不听我的话……是不是……呃……起来……”
傀儡不应他。这回终于不是生气了不应他，是再也开不了口，再也不能同他说话同他谈心同他争吵，从此都再也不能……
虞暄摇了许久，倏地用力将傀儡搂紧，脸贴着傀儡的面庞，哭声不止：
“……你是我的傀儡……你起来啊……你怎么不听我的话……”
虞暄小心地抚上土木雕的容颜，那上面有许多划痕，还有很多凹陷，他四肢的连结已经松动，四肢上也有太多划痕与裂缝，像是被重物击打才留下的。他怀里的傀儡，容颜破损，彩漆剥蚀，四肢松软，已经是太破旧了……
是哪家的傀儡师，如此不懂爱惜，将自己的傀儡随意敲打，弄得破破烂烂？是哪家的傀儡师，不懂得每一个傀儡都有灵，每一个傀儡都是自己的孩子、友人或亲人，却这样将它忽视？是哪家的傀儡师，不懂得傀儡需要保护，裂了缝，掉了漆，也不懂重新修补？
这样的傀儡师，真是恶劣不堪，要遭报应……
虞暄摸着那些伤痕，哭得更厉害：
“……我再不伤你……你起来……我再不打你，不逼你……”
“……傀儡有灵，当是受你之前悉心照料，同吃共寝，相随相伴，被你感动而显灵……”秦玉凌看着虞暄和他怀里傀儡，眉有哀色，幽幽道：“……他为你而显灵，他是傀儡，认定你这个主人，一生被你操纵也毫无怨言……为你而终，也算死得其所……你往后再对待其他傀儡，切莫如此粗暴了……”
“我不要其他傀儡……我只要这一个……”虞暄摇头，更是搂紧它。
未靡不耐，正要喝止，却见虞暄怀里的傀儡竟动弹起来！
木头磨动拍打的声音，傀儡仍是傀儡，僵硬地挣开虞暄，站了起来！
虞暄道：“是你么？是你么？”
傀儡不答，无神的眼空洞无物，像被人提着线，操纵着慢慢走动，接着跨出门去。
“……是殷碧城……”秦玉凌沉声道。
虞暄也不知听见与否，只顾急忙追着那傀儡夺门而出。
未靡正要尾随而去，却被秦玉凌眼疾手快拽住了。
“放手。”未靡命道。
秦玉凌不放，只慌道：“莫再管这里闲事了，我们快离开。”
未靡凝眉：“为何不管？此地阴气森重，还有异象显现，然而天界却不察觉，分明是有人在此处设阵，避过了天界耳目。本仙君岂能放任不理？”
秦玉凌更是心急：“你听我的不错，这次不比以往，少管为妙。”
未靡不再理会，径直出了门，那两人已不知跑向何处。未靡思量片刻，走向后院，到一口枯井边探了一探，手摸地面，沉思半晌。
秦玉凌跟过来，问道：“这是怎样了？”
“此邑的地气在此处集中，虞暄看见那些夜行傀儡，想是替人在各地收集了地气，再汇到此处。”
未靡站起身子，面色严峻，抬头望望还未破晓的天，又闭眼凝神，默念法咒，开始做法。
秦玉凌站在一边，紧张地望着，心中焦急。
俄见阴风惨惨，浓云蔽月，黑云层层压在老屋上空，而未靡竟扭头喷出一口血来！
“未靡！”秦玉凌赶忙过去扶住。
情天之主，仙品之高，法力之深，竟也在此被逼得吐血。
秦玉凌心慌意乱，用袖口替仙人将白玉脸面上殷红的血丝细细地揩了，怨道：
“便是你全盛的时候，我也没有把握叫你在这里久留，何况你这些天法力都要耗竭，何苦逞强！”
未靡冷冷地站着，居然乖顺地由他擦拭，眼神有些疑惑，有些复杂。
秦玉凌也顾不上什么仙人什么情天之主，他光记得自己瞧见他呕血时心都被抽起的痛了，仍数落道：
“殷碧城是什么人，此时与他硬碰吃亏的是你，怎这么不听人劝？”
未靡面上淡淡地，问道：“殷碧城是什么人？”
秦玉凌呆想了许久，方叹了口气，肃容道：
“你们只知十殿阎罗，却不知这十殿阎罗后，还有一个殷碧城……真正的冥界之主，便是这位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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