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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4 天涯(八)

小说:阴差志异录作者:暮商将离字数:5914更新时间 : 2017-03-14 22:39:04
    抽空挤出点字,工作性质问题,已连续五周周末加班。下一章就该主线为重了,可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继续挤出字来了天涯(八)

    秦玉凌抚上屏风那张两人共骑的绘画:“……所以这副不是闻人熙和萧如雪,而是他和你。”

    天涯点头:“或许当年他带着萧如雪一路狂奔时也是这番情境罢。”

    她神色有些落寞:“当时他究竟承载多少压力,我竟不知,也未替他分担半点。我仍在纠结于许多事,只由着自己心旌动荡,神思惶惶。”

    秦玉凌顺着屏风下望,有一幅图好似被大军围困,皱眉思索道:“这是……被他追上了么?”

    天涯挑眉:“秦二哥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?”

    “嗯,八九不离十罢。”再一看未靡,仍是面无表情的样子,又道:“我家少爷约莫也猜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天涯无奈苦笑:“你们两个外人尚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,可我人入彀中,却云里雾里,想不到这些因由……”

    厉风刮耳,马蹄颠簸,身前之人背影伟岸如山,可她是否真的可以依靠?是否应该依靠?

    她忽而想起墨玧与她信马由缰,驰骋天涯的时刻来。那一瞬忽地明白了,她的安全感,闻人熙给不了,从来都只有墨玧才能给。

    现在带她跋山涉水翻山越岭的人突然开了腔,将她思绪拉了回来。

    他音色浑厚,语声平缓,似倾诉又似自语,耳边风声含糊,这话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抛来。

    “师妹,”这么些年,还是习惯称她为师妹,“我闻人熙这一生只后悔两件事。”

    发丝拍面,飞沙迷眼,她身子不由前倾离近些,怕错过只言片语。

    “头一件,我让如雪因我身死。”每一个字都痛彻心扉,这样无往不胜的强大之人,要用多大勇气才可自揭伤口,诉说悔恨与愧疚。

    “第二件……”

    他语气一顿,天涯更靠近了,屏气凝神,担心他话语一出便被风鸣马嘶打散。

    他声色沉沉,字句生愁:“第二件,便是当日放弃鹿石城。”

    ……放弃你……

    天涯只觉水雾氤氲,眼底一片潮痕。

    这是你的痛悔,亦是我之心结。

    她微微哽咽,几欲开口,却如鲠在喉。

    沉默席卷,二人之间除了风鼓斗篷,飒踏铁蹄之外,再无别声。

    是否失去我,与失去萧如雪一般,会让你痛。

    所不同的,你从始至终没有放弃萧如雪,而你确确实实放弃了我。

    “为什么……”天涯问得小声,也不知他能否听见。

    许久,闻人熙道:“……当日我赶回扬羽城的同时,也曾经分了一支部队去解救你。只惜墨玧早我一步,扼住了往鹿石城的所有通道……当时开阳城大军已经进城,我们的人曾尝试入城,最终无功而返。”

    而后他忽地一叹:“说这些也无用,究竟是我对不住你。”

    他是那样一个大男人,事后解释只让他觉得是推卸责任,面上无光。

    天涯犹想再说些什么,却猛觉心肺一震,一口黑血呕出!

    闻人熙惊觉有异,即刻勒马旋身,将天涯抱下马来。

    天涯冷汗沁额,只觉五内俱焚,一阵阵生疼,手中兵器都险些握不住。

    “咳咳……”

    闻人熙探查一番,心下已七分清明,当即运功替她输送真气。

    天涯虚弱道:“师兄……莫要耗费真气……快逃……”

    闻人熙不答,只是皱紧眉头,将真气送入她体内,护住心脉。

    天涯急道:“……别管我,你快走……”挣扎着回头想将他推开:“……你别管我呀!”

    她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如此,只知道自己断断不能成为他的负累。

    可笑么,为何自觉比不过萧如雪呢……明明自己,会和她做一样的选择。如果当时那个人是她,她也会多么心甘情愿地沉入湖底。

    “闭嘴!”闻人熙低喝道:“我救不得如雪,却定要救你。”

    他目光微红,表情骇人,终于停止了运功,将天涯再度抱起上马。

    他让她倚靠在自己胸前,神色凝重,握缰之拳紧攥,好似做了什么决定。

    “密道口已不远了。追兵亦不远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猎户在田间放置了套索和箩筐,只等鹞子来投,我何尝不知。可是呵……”他望着怀中之人,自嘲一笑:

    “鹞子偏要去。”

    ——因那箩筐底下的铒食,是鹞子喜欢的流莺。

    “驾!”

    义无反顾,拍马前行。明知天罗地网,也要飞蛾扑火般去投。

    四面似风兵草甲,树影如龙游蛇走,险石峭壁,闻人熙搂着天涯提气而上,终于到了个山洞。

    沿着山洞一直往里,淌过积水,绕过嶙峋怪石,便是密道口。

    闻人熙按动开关,密道开启。他将天涯放下,让她背靠石壁。

    耳朵忽而微微一动,闻人熙神色忡忡,瞧了一眼天涯惨白面容,道:

    “你在此处,我出去一趟。”

    正要离身,天涯突然攥住了他的斗篷,紧紧不放,她红唇微颤,问道:

    “听见声音了么?……他们来了是不是?”

    “告诉我,告诉我是谁……”她好似要证明自己的猜想,咬牙继续道:“是不是他?……是不是?”

    闻人熙没有作答,只是深深望她。

    这答案,她已经知道了。

    她只觉心内被刀子搅了个稀烂,血肉模糊地疼。

    她努力支起身体,一把拉住闻人熙的手臂,倔强道:

    “师兄,若我没有拦下你,你可是要犯傻……你往身后密道走,便可逃生,休要……”

    闻人熙打断道:“我不能让你有事。”

    天涯摇头:“他若真心要杀我,便是你自投罗网,他莫非就会放过我?”

    而她竟觉不甘,她想要一个答案,哪怕是用性命,换一个心灰意冷的答案。

    “师兄,”她郑重道:“你若执意不肯走,那天涯求你,求你帮我最后一个忙,帮我向他要一个答案。”

    闻人熙正想开口说些什么,她却猛然从靴里抽出一把匕首,对准自己的喉咙道:“你若不答应,我即刻自戕,也好断了你的牵念,全了你的生路。”

    她明白自己何其愚笨,还抱着一星半点的侥幸,或许走出去,见到的不是他,或许他会给她解释,或许都是一场误会。

    所有的侥幸都是自欺欺人。

    风声凄紧,霜天惨淡,洞口峭壁之下,黑压压一片兵马,冷冰冰万千金戈。

    她由闻人熙搀着,忍痛走到峭壁边缘,果不其然,他就在人群之中,还是那般耀眼。

    金甲银冠,白马缁衣,面如春风和煦,气胜玉宇神兵——开阳城金门首席,世家贵族,天之骄子。

    从前是相守相依,今日是刀戎相向,天涯不敢将他的面目看真切,生怕在那双柔情四溢的眼中,看到的一丝冷漠与鄙夷。

    底下那人联合数十城邦的人马围住了此地,他纵马到了队列最前,昂首喊话,声如洪钟,响彻山谷:

    “闻人熙,你暴虐恣睢,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,今日我等定要取你首级,以平众城之愤!”

    闻人熙狂笑,喝道:“呸,说得冠冕堂皇!我一身血债不假,恶鬼尚要怕我三分!不过论心机深沉阴险狠辣,谁又比得过你墨玧?”

    墨玧也笑:“你倒是问问世人,我与你谁是英雄谁是暴徒?何苦逞着口舌之快,今日你是插翅难飞。”

    话锋一转,意味深长:“还是……你不想拿解药救她?”

    天涯心底一咯噔,险些站立不稳。这毒,果真是他下的。

    闻人熙压着心头之火,道:“你将她作饵,故意引她看了假的密信,真正的起事日期,其实在这密信之前。”

    “是又如何?”

    “你们一路跟踪她至大虚山,又故作浩大声势,佯装捕杀她,不过是为了引出我。”

    墨玧又笑:“我不过赌一把你对她的情深,而我赢了,你的确现身了。”

    这二人一个在石壁上,一个在石壁下,唇枪舌剑,互不相让。天涯却愈发觉得心寒齿冷,这个墨玧,她好似从未真正认识。

    闻人熙斥道:“男人间的事,让女人涉险,无异小人行径!”

    “只要能拿下你这作恶多端的凶徒,使计又如何。”墨玧轻轻瞥了一眼天涯,竟突地对她柔声道:

    “天涯,苦了你了,多亏了你这一计。”

    一句话让天涯寒彻心骨,浑身颤抖,从头到脚发麻。

    “没有……我没有……”低声喃喃,不知是要向谁说,只得不停慌神道:“我没有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她血气翻涌,又呕出一大口黑血,闻人熙急忙揽住她,她不管不顾,直看着闻人熙不停着急道:“师兄,我没有……我不是……”

    我没有替他设计,我不是故意引你入局的奸人……

    好一个墨玧,一句话就可将她置于死地,离间她与闻人熙的信任。

    只是闻人熙在她耳边道:

    “我知道。我信你。”

    天涯重重松了口气,眼前一片模糊,不知是水汽氤氲,还是毒性迷眼。

    万幸,闻人熙相信自己。

    闻人熙怒视底下那人:“墨玧!若我不是个明辨是非之人,你方才这句话足以害死她!”

    墨玧神色复杂,冷声道:“她若毫无异心,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。”

    他望着闻人熙怀中的女子,似有一丝怒意:“她在鹿石城投靠我时,我又焉知她是不是你放在我身边的眼线?”

    天涯又是一阵作呕,血块都要呕干了般。

    ……打一开始,二人之间便毫无信任可言。

    怪谁呢,一个叛徒,有何资格去讨别人的信任。

    他以怎样的心情待她?那些百般温柔,宽容宠溺,只是因她姿容出众,还是早早便设计好了后招。比委屈更甚的,是绵绵心痛,不是为自己,是为了他。

    只听耳边闻人熙勃然大怒道:“到底是我安插眼线,还是你夺人妻子!”

    墨玧瞬间阴下脸来,好似终于被激怒了,让人不寒而栗:

    “你的妻子?好啊,好一个夫妻情深。那你是要束手就擒,还是要看着她为你毒发而死,选罢。”

    闻人熙呼吸一窒,忽地只觉怀中那人扯了扯自己的衣角,垂眼一看,天涯目色模糊,黑血染唇,虚弱呢喃:

    “你快……走……”

    狂风卷地,惨日枯林,暴君闻人熙独对这干戈地动,祸从天来。

    他缓缓扶她支起身子,对着底下千军万马,长长叹了一气,终于做出个决定。

    “墨玧!”闻人熙大声喊道:“现下换我来和你赌一把!”

    墨玧皱眉,不解这是何种套路。

    闻人熙神色坚毅,往后退了几步,声重言狂:

    “你自认为对我脾性拿捏揣度不会失误,算准了我不忍天涯受苦,会乖乖就范,那么你呢?”闻人熙冷哼一声,慢慢摇了摇头:

    “……我改主意了。与其让天涯回到你这般心黑手毒之人身边,不如此刻就死在我手里!”

    墨玧闻言霎时戾气冲天,目光阴狠:“你待怎地?”

    一挥手,甲兵攒动,身旁众将士即刻横刀搭箭,蓄势待发。

    闻人熙凛然不惧,仍继续往洞口退后:

    “你不是好赌么?那便来赌罢!要么你独自携解药上来,我们做个了断;要么便让她死罢!”

    这是天涯央求他做的赌局,也是他内心所想。哪怕今日自投罗网,却让天涯再度落入这等狠辣贼子手中,他是万万不愿的。

    于是他反将一军,可这般的赌约,以墨玧城府之深,心眼之狠,又怎会入局?

    虽知希望渺茫,却也还是想要赌这一把……想等他的答案,纵然已知他的答案,会教她含恨而终。

    一个是叫人闻风丧胆的恣睢暴君,一个是声名煊赫的显贵英豪,两厢分立,四目相接,一眼中便有万千刀光剑影。

    只是令人意外的是,这样的僵局竟仅仅只持续了一瞬。

    一瞬后,他便敛去了眉间煞气,无奈轻笑一声,纵身跃马而下。

    “主帅!”

    “墨玧公子!”

    众人大惊,连忙劝阻。

    墨玧只是云淡风轻挥手,屏退众人,只身向前。

    边行边卸去身上厚重金甲,虽只着暗描金线的缁衣,只佩了一柄宽剑,仍觉得如朗星明月,熠熠生辉。

    他步履坚定,几乎不带犹豫地,赴了这场赌局。

    他笑道:“有一点,你永远比不上我墨玧。那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风云奔走,飞沙走石,他足尖点地,腾空而上……

    “意外吗?”

    秦玉凌点头:“确乎……有些意外。”

    墨玧这番决定,的确出人意料。秦玉凌略一思忖,又好似能想明白些什么。

    墨玧惯会玩弄人心,太清楚天涯会是闻人熙的软肋,他笃定闻人熙不会坐视天涯毒发,因而设局,可难道天涯也是他自己的软肋?

    “后来呢?”

    “后来啊……”天涯愁容满面:“后来我们三人一并进到了密道,闻人熙关闭了密道口,要做个了结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样的了结?”

    天涯不再搭腔,只是不停叹气。

    这种矛盾重重的情绪,秦玉凌敏锐地捕捉到了。

    今日格外沉默的未靡忽然问道:“你是在那时,便把自己锁在静止之间的么?”

    天涯点头:“是……我没有选择,只这一条路可走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那个锦囊,便是开启静止之间的法阵?”

    “是……这位公子猜得好准。”

    未靡并不理会,只问:“有多久了?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记得了……静止之间时间凝然不动,我又如何计算时月呢?”

    秦玉凌耐不住了,直说:“你心下真无答案么?想必当时是他二人对峙,你情急之下开启了静止之间。鱼和熊掌不可兼得,你总得做出个决定来。”

    贪心的女人,总是不那么可爱的。秦玉凌已有些心烦了。

    天涯被他一说,有些羞赧,声音低低道:“那若是你,你该向着谁?”

    秦玉凌不假思索:“我心里爱谁便向着谁,哪里来那许多烦恼。”又暗讽道:“定是姑娘你两个都欢喜,才纠结至此。”

    天涯摇头:“……我喜欢的是墨玧。但我……”她苦笑道:“密道里,我才知沽安城一事,不过秋毫之末,涓埃之微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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