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部 燕云（中） 第三十七章
小说：高衙内新传作者：斩空字数：5194更新时间 : 2017-02-20 01:41:5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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报信人名唤苏定，乃是河北凌州人氏，原为曾头市教年至女真中行商，沿途贩运南北或缺什物，并职责刺探生女真虚实，以时还报。”
听到高强的这段介shào，在座众人都是半信半疑。这是枢密院的机密会议，参与者除了侯蒙、童贯以及高强这三枢密使之外，并有枢密都承旨种师道、枢密副都承旨宗泽，以及燕云房承旨赵良嗣，河北房承旨吕颐浩众人。可以说，这么一个班子，大体上就是未来十年中筹划燕云边事的班底了。至于庙堂的宰执大臣和一众文官们，高强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参与进来，哪怕会惹来某些泥古不化的谏官弹劾，他也早就下定决心不改初衷，事关国家机密，哪里需要向那么多人交代？
并且，他也打算以各种方式，将自己前期布下的暗线一一整合到朝廷的班子当中，要知道臣子不得与外交，他一个大臣如果私自和外国交通，以前作作生意还不打紧，往后若是牵涉到军国大事，这就很有点心怀叵测的味道了。
但是，显然这次的尝试有点失败。他的这番解释，对于在座众人都不能令人满意，什么教师会万里迢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，隔着一个偌大的辽国行商？女真那种穷山恶水难道还能遍地黄金不成？更不用说跑那么远居然还心怀忠义，自觉地为大宋刺探女真人的情报！
面对枢密使侯蒙的诘责，高强无奈，只得将当rì自己追击马贼到女真境内，以女真商贸的承诺，换取了女真人支持他打击马贼的经过说了一遍，又说这苏定所在的曾头市也是一群女真移民所建立，因此他懂得女真话。才被派去女真部落中干事。赵良嗣原是亲历其事，此时也出来佐政。侯蒙等人这才罢休。
宗泽看了看高强，捻须笑道：“高相公干的好大事，数年来商队从我登州来来往ǎng无数次。都是从宗某地眼皮底下过。宗某却一无所知，好生了得！”
高强心说能让你知道么？你老人家铁面无私，要是知道了以后给我上报朝廷。京城里可有辽国的常驻使节。被他们知道了我大宋正在和他境内辖下地部落交往，这算怎么回事？一场不大不小的外交纠纷，就足以坏了我所有大事了！
好在宗泽也知高强为人，自作主张或者有之，却终无叵测之心。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。童贯随即发言，问赵良嗣道：“赵承旨，你生长辽中，熟知敌情。适才高相公说道女真起兵在即。你意下如何？”
赵良嗣看看高强，原本他是很可以将他对北边情事的了解当作资本地，不过在逃到中原投奔高强之后，短短一年不到时间，在大名府cāo办燕云事地经lì。就使得他对于高强所掌握的潜在实力深自忌惮。粗略统计下来，能够出入北边的管道不下二十余条。在北边有身份地人多达千人，由于两国还处于表面地和平状态。因此这些人基本上都只限于商事交往而已。可想而知。一旦这些人和赵良嗣所能联络的那些燕云豪族结合起来，在燕云各州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？
正因如此，赵良嗣对于高强的言论也是格外的重视。他持着这份抄过来地密报，沉吟半晌，方道：“生女真不系辽籍。但受辽国羁而已。辽国自恃其强，对周边各族多予取予求，而生女真北面海中有名鹰海东青。能以小击大。善捕天鹅。探鹅子而可得北珠。正因此物难求，辽国贵冑皆yù求鹰，故而年年命使者往生女真求鹰，并责诸般供奉。使者持银牌而出，故而女真中呼为‘银牌天使’。此辈之出，往ǎng 意妄求，于所责供奉外复求取数倍，女真素来俭朴。虽竭力以奉，犹不足以偿其所需，故而甚为愤恚，早已有叛辽之心，只因不得其机，自身又兼无力，因而难兴。”
听到这里。侯蒙叹道：“辽人不知仁义。不能怀来远人。反以暴力诛求，此非致祸之道乎？”象这样对藩属国大肆索取压榨的做法。对于他这样的儒士确实是夷狄之道。
高强翻了个白眼，懒得理他。赵良嗣却道：“侯相公有所不知，自来塞外各族，唯力为上，不知仁义，纵有尧舜之德，若处彼间，亦只得尊奉其力强者。而强者畏其余各族亦强，夺其权，便当千方百计，诛求各族，取其牛马金帛子女，一为自强，一为削弱各族，如此则强弱分明，各族方可安堵。此乃中土与塞外民情不同，并非仁义之事。若论塞外诸族，则待人以诚，信守然诺等处，其仁义亦不下于中土也。”
侯蒙和宗泽、吕颐浩这几个不大晓得外族事务的人，听了赵良嗣这番话，都是大感意外。幸好这几位地心态都算开放，便参差问些问题，略知虏中风俗之后，咸感叹天xià之大，生民何其繁哉？
高强见跑题跑地远了，适时清了清嗓子道：“北地民情自与中土不同，容后从容细说。只今生女真二百年来备受辽人欺凌，为何前时不反？赵承旨可能说与我等知晓。”
赵良嗣应了，因道：“女真之民，自来无有国度，各以宗姓散居。其民生于白山黑水之间，其地苦寒，自来少稼，因而女真人口不蕃，其力不聚。然其风尚力，平时渔猎，战时人悉为兵，其保伍行阵悉依游猎之法，因而人习为兵，将知进退，自辽国太祖东征渤海之后，颇惮其力，因而传下一句话来，唤作‘女真不满万，满万不可敌’。”
“正因为有辽太祖这一句话，二百年来辽国对女真格外苛求，凡有强宗大姓者，必定系以辽籍，而后迁移至东京道各地安置，称为曷苏馆女真，曷苏馆者，女真语藩篱也。其羁之意甚明。又于辽祖宾天处，建立黄龙府。为东北重镇，俯视女真各部，兵威临之。二百年来不断挫辱。女真安能强盛？”
“及至十年前萧海里之叛，辽兵数千人不能制，生女真完颜部阿骨打以三百人一击而破。生擒萧海里。由此而女真始知契丹之衰。且是役中，萧海里所部皆甲骑具装，其兵仗皆为阿骨打所获，计其甲兵不下千人矣。此后我在南京，时时听闻完颜部献捷。今年获罪人，明年征不服，凡此种种，皆足以适其强大矣！而契丹不悟。不及时削弱。反与其嘉赏，坐大其势。我因而知之，契丹之乱，必在女真，而女真首倡者必为完颜部。其在阿骨打乎？”
高强接口道：“某适才以为女真将起兵，便是因此。前此生女真部节度使皆为阿骨打之父兄。彼等虽渐次盛强，不若阿骨打之得众死力。此人我曾亲眼见来。沉雄大度。非可居于人下者。观其虽在辽主面前，亦不肯起舞，可知其心xìng顽劣，不堪臣服。”
宗泽听了这半天，才算捉到头绪。捻须道：“如此说来，确是有理。女真有不服之状，完颜部有奋起之力。而阿骨打则不甘居于人下。
在辽主面前桀骜。纵使辽主不悟。契丹中岂无能者反状已显，所谓先发制人，正其起兵之时也。”
一直没有说话的吕颐浩忽然插口道：“愚意这阿骨打不愿应命起舞，其意还在于刺探契丹虚实。若契丹果然强盛，辽主能有决断，当不致一味姑息。如今这般绥靖，正是向阿骨打开示契丹之弱也。是足以促其起兵尔！阿骨打能以身犯险，探彼国中虚实，果然非池中之物。”
他这么一说，众人都好象眼前拨开了一层纱，对于北边情势宛如在眼前一般。看地清晰无比。童贯便赞道：“吕承旨见微知著，果然是识见过人！”
高强点头称是。复又取出一份清单来。递给众人传阅。道：“此乃随密报送回的女真请买之物，列公看看。这起兵之意，还用说吗？”众人看时，见上miàn密密写着数十样货物，俱都是甲冑箭头生铁等物，虽说女真缺铁。这些东西向lái是他们那里的畅销货。不过这一批地数目也太大了一些。而且什么铁锅菜刀犁头等民用产品一概欠奉，其意甚明。
侯蒙看了。皱眉道：“女真开口要这许多bīngqì甲仗，显然有意兴兵，高相公意yù如何？”
高强笑道：“今rì邀诸公议事，正为此节。女真要这些东西，为的是起兵反辽，咱们要收复燕云，也得看女真那里打到如何。因此这批bīngqì给不给，给多少，都是关xì到我大宋国运地事体，须得与诸公商议方定。”
与座众人都赞高强识得大体，须知眼下辽主虽然对女真的企图还无jǐng惕，但底下地戍边将士和老百姓都是敏感地，如今生女真边境地形势必是rì趋紧张，这铁器贸易之禁势必更严。因而女真要获得大量bīngqì，最好地途径就是通过高强这里，这样地供求形势，若高强只是个商人的话，自可趁机狠捞一笔。而他将这件事拿出来大家讨论，便将这个发财的机huì轻轻放过了。只有高强心里暗笑，心说女真那里地钱，本衙内这几年都赚足了，还在乎这一笔？
童贯便道：“朝议燕云之事，定下地方略是坐观契丹和女真之乱，待辽国失利之时，胁取燕云。因此于今女真起兵，我朝当乐见其成，不妨以甲兵佐之，唯须保密，不可使契丹知我如此作为。”
种师道却忽然道：“高相公，此商路开辟rì久，每次运送货物几何？似这批bīngqì，须运几次方可？”
高强暗赞种师道毕竟有两把刷子，不是纸上谈兵之辈，便道：“不瞒列公，若说如此大一笔数目，足足抵得上之前两年地商贸货物，要想短期内运到女真中，又不让契丹知晓，可说决无可能。”
至此这决断已经呼之yù出了。资助女真起兵固然重要，然而保持宋辽两国地表面和平却是眼下地头等要务，这关xì到大宋在rì后地北边行动中能否获得外交上地主dòng，以及大义名分。于是众人次第表态，都说应当以保密为第一要务，相机给予女真适当援助即可。最后由侯蒙吩咐高强亲理其事，赵良嗣佐助之，而后宣bù散会。
散会之后，童贯扯着高强到了他的房中，看看左近无人，便道：“高相公，如今已到开chūn，某家这可要回西北去了。这两年羌地渐jiàn稳固，后顾无忧，粮草也足支吾，某这一去，察探夏贼情势，或有大举。你这里若要成立参议司，可得尽快。”
高强闻言，回想了一下历史，似乎政和初年宋夏边境地战事基本没有吃过什么亏，只需拉住童贯，不让他轻敌冒进，谅来问题不大。便道：“有劳童帅挂怀，这几rì言边事时，某便将此议奏上官家知悉，若是官家届时向童帅垂询，还望童帅襄赞则个。至于西北战事，童帅久在其间，当知其中利害，只须jǐng惕不可孤军深入，中了夏贼地埋伏，余者料也无妨。”
童贯便道：“我自理会得，你我既然约定，先辽而后夏，这西北战事，某自当以稳定诸城寨，钳制夏贼为主，纵有所为，亦当在彼左厢，河东麟府等州为要。”那里是西夏、大宋和辽国三国交界之地，童贯要在那里下功夫，自然是为了rì后收复山后各州，进而横扫西夏作准备了。
高强出了枢密院，便往博览会来。进了博览会，三楼后面都是他地办公场地，一处密室之中，摆设宴席，无非大鱼大肉之属，有二人据案大嚼，打横二人相陪，却是李应和杜兴二人。
见高强进来，李应二人都起身相迎，那二人中较矮的一人也先站了起来，走上前向高强张开双臂，用生硬的汉话叫道：“朋友，你来了！粘罕来看你了！”
高强捏着鼻子，上前与粘罕抱了，又与另外一人相抱，李应在旁绍介，道此人乃是粘罕的族兄，唤作希尹。高强依稀记得当rì在女真中也是见过的，见此人言语颇为便利，两眼白多黑少，那气派和公孙胜倒有几分相似，想是平rì里装神弄鬼惯了地。
见礼已毕，几人入座，高强便闻到一股子极为腥膻地味道，循声望去，但见便是发自粘罕和希尹面前的碗中。再看那二人地碗里，装着红红绿绿地不晓得什么物事，稀不稀干不干和成一处，上miàn撒了许多韭菜，细细一闻，还有一股芥辣气息，心说这都什么玩意？看这俩人地吃相，倒似这玩意是天上龙肝凤髓一般稀罕。
李应见高强神情，便道：“衙内，这乃是女真人喜食之物，用半生之肉与血拌和，佐以子，捣芥辣成汁，拌和而食，以为美味。小人引领这两位来到汴京，他等吃不惯我汉人饮食，希尹已是腹泻数rì，没奈何只得以此物招待。”
希尹听地懂一些汉话，指着碗里地吃食连连点头，那意思还是这些好吃！
高强这才明白，心说不就是爱吃生的吗？我整点生的给你们尝尝，叫你们知道知道，就算是吃生食这么原始地方式，那也还得分个高下的。
便出去叫过许贯忠来，密密吩咐了几句，许贯忠笑着去了。不大功夫，几个厨子端出一个冰盘来，上miàn铺了薄薄一层几乎透明地鱼肉片，俱都切作一般大小。而后又在座上诸人面前都放了瓷碟，上miàn抹上芥辣，再倒上酱油。
粘罕和希尹两个眼睁睁看着，不知其意。高强拿起筷子，笑道：“此物名唤生鱼片，沿海有人喜食之，用鱼片置于冰上，可保其味鲜嫩，佐以芥辣和酱油食之，能去其腥味，二位不妨尝尝。”说着夹起一块鱼片，在酱油和芥辣中搅了两下，而后送入口中，嚼了两口，心说这玩意在现代时吃过不少，现在看来，女真人喜欢吃生的，还会吃芥辣，倒似能合他们地口味——莫非这两族之间还有些历史渊源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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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到高强的这段介shào，在座众人都是半信半疑。这是枢密院的机密会议，参与者除了侯蒙、童贯以及高强这三枢密使之外，并有枢密都承旨种师道、枢密副都承旨宗泽，以及燕云房承旨赵良嗣，河北房承旨吕颐浩众人。可以说，这么一个班子，大体上就是未来十年中筹划燕云边事的班底了。至于庙堂的宰执大臣和一众文官们，高强压根就没打算让他们参与进来，哪怕会惹来某些泥古不化的谏官弹劾，他也早就下定决心不改初衷，事关国家机密，哪里需要向那么多人交代？
并且，他也打算以各种方式，将自己前期布下的暗线一一整合到朝廷的班子当中，要知道臣子不得与外交，他一个大臣如果私自和外国交通，以前作作生意还不打紧，往后若是牵涉到军国大事，这就很有点心怀叵测的味道了。
但是，显然这次的尝试有点失败。他的这番解释，对于在座众人都不能令人满意，什么教师会万里迢迢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，隔着一个偌大的辽国行商？女真那种穷山恶水难道还能遍地黄金不成？更不用说跑那么远居然还心怀忠义，自觉地为大宋刺探女真人的情报！
面对枢密使侯蒙的诘责，高强无奈，只得将当rì自己追击马贼到女真境内，以女真商贸的承诺，换取了女真人支持他打击马贼的经过说了一遍，又说这苏定所在的曾头市也是一群女真移民所建立，因此他懂得女真话。才被派去女真部落中干事。赵良嗣原是亲历其事，此时也出来佐政。侯蒙等人这才罢休。
宗泽看了看高强，捻须笑道：“高相公干的好大事，数年来商队从我登州来来往ǎng无数次。都是从宗某地眼皮底下过。宗某却一无所知，好生了得！”
高强心说能让你知道么？你老人家铁面无私，要是知道了以后给我上报朝廷。京城里可有辽国的常驻使节。被他们知道了我大宋正在和他境内辖下地部落交往，这算怎么回事？一场不大不小的外交纠纷，就足以坏了我所有大事了！
好在宗泽也知高强为人，自作主张或者有之，却终无叵测之心。这话也只是说说而已。童贯随即发言，问赵良嗣道：“赵承旨，你生长辽中，熟知敌情。适才高相公说道女真起兵在即。你意下如何？”
赵良嗣看看高强，原本他是很可以将他对北边情事的了解当作资本地，不过在逃到中原投奔高强之后，短短一年不到时间，在大名府cāo办燕云事地经lì。就使得他对于高强所掌握的潜在实力深自忌惮。粗略统计下来，能够出入北边的管道不下二十余条。在北边有身份地人多达千人，由于两国还处于表面地和平状态。因此这些人基本上都只限于商事交往而已。可想而知。一旦这些人和赵良嗣所能联络的那些燕云豪族结合起来，在燕云各州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来？
正因如此，赵良嗣对于高强的言论也是格外的重视。他持着这份抄过来地密报，沉吟半晌，方道：“生女真不系辽籍。但受辽国羁而已。辽国自恃其强，对周边各族多予取予求，而生女真北面海中有名鹰海东青。能以小击大。善捕天鹅。探鹅子而可得北珠。正因此物难求，辽国贵冑皆yù求鹰，故而年年命使者往生女真求鹰，并责诸般供奉。使者持银牌而出，故而女真中呼为‘银牌天使’。此辈之出，往ǎng 意妄求，于所责供奉外复求取数倍，女真素来俭朴。虽竭力以奉，犹不足以偿其所需，故而甚为愤恚，早已有叛辽之心，只因不得其机，自身又兼无力，因而难兴。”
听到这里。侯蒙叹道：“辽人不知仁义。不能怀来远人。反以暴力诛求，此非致祸之道乎？”象这样对藩属国大肆索取压榨的做法。对于他这样的儒士确实是夷狄之道。
高强翻了个白眼，懒得理他。赵良嗣却道：“侯相公有所不知，自来塞外各族，唯力为上，不知仁义，纵有尧舜之德，若处彼间，亦只得尊奉其力强者。而强者畏其余各族亦强，夺其权，便当千方百计，诛求各族，取其牛马金帛子女，一为自强，一为削弱各族，如此则强弱分明，各族方可安堵。此乃中土与塞外民情不同，并非仁义之事。若论塞外诸族，则待人以诚，信守然诺等处，其仁义亦不下于中土也。”
侯蒙和宗泽、吕颐浩这几个不大晓得外族事务的人，听了赵良嗣这番话，都是大感意外。幸好这几位地心态都算开放，便参差问些问题，略知虏中风俗之后，咸感叹天xià之大，生民何其繁哉？
高强见跑题跑地远了，适时清了清嗓子道：“北地民情自与中土不同，容后从容细说。只今生女真二百年来备受辽人欺凌，为何前时不反？赵承旨可能说与我等知晓。”
赵良嗣应了，因道：“女真之民，自来无有国度，各以宗姓散居。其民生于白山黑水之间，其地苦寒，自来少稼，因而女真人口不蕃，其力不聚。然其风尚力，平时渔猎，战时人悉为兵，其保伍行阵悉依游猎之法，因而人习为兵，将知进退，自辽国太祖东征渤海之后，颇惮其力，因而传下一句话来，唤作‘女真不满万，满万不可敌’。”
“正因为有辽太祖这一句话，二百年来辽国对女真格外苛求，凡有强宗大姓者，必定系以辽籍，而后迁移至东京道各地安置，称为曷苏馆女真，曷苏馆者，女真语藩篱也。其羁之意甚明。又于辽祖宾天处，建立黄龙府。为东北重镇，俯视女真各部，兵威临之。二百年来不断挫辱。女真安能强盛？”
“及至十年前萧海里之叛，辽兵数千人不能制，生女真完颜部阿骨打以三百人一击而破。生擒萧海里。由此而女真始知契丹之衰。且是役中，萧海里所部皆甲骑具装，其兵仗皆为阿骨打所获，计其甲兵不下千人矣。此后我在南京，时时听闻完颜部献捷。今年获罪人，明年征不服，凡此种种，皆足以适其强大矣！而契丹不悟。不及时削弱。反与其嘉赏，坐大其势。我因而知之，契丹之乱，必在女真，而女真首倡者必为完颜部。其在阿骨打乎？”
高强接口道：“某适才以为女真将起兵，便是因此。前此生女真部节度使皆为阿骨打之父兄。彼等虽渐次盛强，不若阿骨打之得众死力。此人我曾亲眼见来。沉雄大度。非可居于人下者。观其虽在辽主面前，亦不肯起舞，可知其心xìng顽劣，不堪臣服。”
宗泽听了这半天，才算捉到头绪。捻须道：“如此说来，确是有理。女真有不服之状，完颜部有奋起之力。而阿骨打则不甘居于人下。
在辽主面前桀骜。纵使辽主不悟。契丹中岂无能者反状已显，所谓先发制人，正其起兵之时也。”
一直没有说话的吕颐浩忽然插口道：“愚意这阿骨打不愿应命起舞，其意还在于刺探契丹虚实。若契丹果然强盛，辽主能有决断，当不致一味姑息。如今这般绥靖，正是向阿骨打开示契丹之弱也。是足以促其起兵尔！阿骨打能以身犯险，探彼国中虚实，果然非池中之物。”
他这么一说，众人都好象眼前拨开了一层纱，对于北边情势宛如在眼前一般。看地清晰无比。童贯便赞道：“吕承旨见微知著，果然是识见过人！”
高强点头称是。复又取出一份清单来。递给众人传阅。道：“此乃随密报送回的女真请买之物，列公看看。这起兵之意，还用说吗？”众人看时，见上miàn密密写着数十样货物，俱都是甲冑箭头生铁等物，虽说女真缺铁。这些东西向lái是他们那里的畅销货。不过这一批地数目也太大了一些。而且什么铁锅菜刀犁头等民用产品一概欠奉，其意甚明。
侯蒙看了。皱眉道：“女真开口要这许多bīngqì甲仗，显然有意兴兵，高相公意yù如何？”
高强笑道：“今rì邀诸公议事，正为此节。女真要这些东西，为的是起兵反辽，咱们要收复燕云，也得看女真那里打到如何。因此这批bīngqì给不给，给多少，都是关xì到我大宋国运地事体，须得与诸公商议方定。”
与座众人都赞高强识得大体，须知眼下辽主虽然对女真的企图还无jǐng惕，但底下地戍边将士和老百姓都是敏感地，如今生女真边境地形势必是rì趋紧张，这铁器贸易之禁势必更严。因而女真要获得大量bīngqì，最好地途径就是通过高强这里，这样地供求形势，若高强只是个商人的话，自可趁机狠捞一笔。而他将这件事拿出来大家讨论，便将这个发财的机huì轻轻放过了。只有高强心里暗笑，心说女真那里地钱，本衙内这几年都赚足了，还在乎这一笔？
童贯便道：“朝议燕云之事，定下地方略是坐观契丹和女真之乱，待辽国失利之时，胁取燕云。因此于今女真起兵，我朝当乐见其成，不妨以甲兵佐之，唯须保密，不可使契丹知我如此作为。”
种师道却忽然道：“高相公，此商路开辟rì久，每次运送货物几何？似这批bīngqì，须运几次方可？”
高强暗赞种师道毕竟有两把刷子，不是纸上谈兵之辈，便道：“不瞒列公，若说如此大一笔数目，足足抵得上之前两年地商贸货物，要想短期内运到女真中，又不让契丹知晓，可说决无可能。”
至此这决断已经呼之yù出了。资助女真起兵固然重要，然而保持宋辽两国地表面和平却是眼下地头等要务，这关xì到大宋在rì后地北边行动中能否获得外交上地主dòng，以及大义名分。于是众人次第表态，都说应当以保密为第一要务，相机给予女真适当援助即可。最后由侯蒙吩咐高强亲理其事，赵良嗣佐助之，而后宣bù散会。
散会之后，童贯扯着高强到了他的房中，看看左近无人，便道：“高相公，如今已到开chūn，某家这可要回西北去了。这两年羌地渐jiàn稳固，后顾无忧，粮草也足支吾，某这一去，察探夏贼情势，或有大举。你这里若要成立参议司，可得尽快。”
高强闻言，回想了一下历史，似乎政和初年宋夏边境地战事基本没有吃过什么亏，只需拉住童贯，不让他轻敌冒进，谅来问题不大。便道：“有劳童帅挂怀，这几rì言边事时，某便将此议奏上官家知悉，若是官家届时向童帅垂询，还望童帅襄赞则个。至于西北战事，童帅久在其间，当知其中利害，只须jǐng惕不可孤军深入，中了夏贼地埋伏，余者料也无妨。”
童贯便道：“我自理会得，你我既然约定，先辽而后夏，这西北战事，某自当以稳定诸城寨，钳制夏贼为主，纵有所为，亦当在彼左厢，河东麟府等州为要。”那里是西夏、大宋和辽国三国交界之地，童贯要在那里下功夫，自然是为了rì后收复山后各州，进而横扫西夏作准备了。
高强出了枢密院，便往博览会来。进了博览会，三楼后面都是他地办公场地，一处密室之中，摆设宴席，无非大鱼大肉之属，有二人据案大嚼，打横二人相陪，却是李应和杜兴二人。
见高强进来，李应二人都起身相迎，那二人中较矮的一人也先站了起来，走上前向高强张开双臂，用生硬的汉话叫道：“朋友，你来了！粘罕来看你了！”
高强捏着鼻子，上前与粘罕抱了，又与另外一人相抱，李应在旁绍介，道此人乃是粘罕的族兄，唤作希尹。高强依稀记得当rì在女真中也是见过的，见此人言语颇为便利，两眼白多黑少，那气派和公孙胜倒有几分相似，想是平rì里装神弄鬼惯了地。
见礼已毕，几人入座，高强便闻到一股子极为腥膻地味道，循声望去，但见便是发自粘罕和希尹面前的碗中。再看那二人地碗里，装着红红绿绿地不晓得什么物事，稀不稀干不干和成一处，上miàn撒了许多韭菜，细细一闻，还有一股芥辣气息，心说这都什么玩意？看这俩人地吃相，倒似这玩意是天上龙肝凤髓一般稀罕。
李应见高强神情，便道：“衙内，这乃是女真人喜食之物，用半生之肉与血拌和，佐以子，捣芥辣成汁，拌和而食，以为美味。小人引领这两位来到汴京，他等吃不惯我汉人饮食，希尹已是腹泻数rì，没奈何只得以此物招待。”
希尹听地懂一些汉话，指着碗里地吃食连连点头，那意思还是这些好吃！
高强这才明白，心说不就是爱吃生的吗？我整点生的给你们尝尝，叫你们知道知道，就算是吃生食这么原始地方式，那也还得分个高下的。
便出去叫过许贯忠来，密密吩咐了几句，许贯忠笑着去了。不大功夫，几个厨子端出一个冰盘来，上miàn铺了薄薄一层几乎透明地鱼肉片，俱都切作一般大小。而后又在座上诸人面前都放了瓷碟，上miàn抹上芥辣，再倒上酱油。
粘罕和希尹两个眼睁睁看着，不知其意。高强拿起筷子，笑道：“此物名唤生鱼片，沿海有人喜食之，用鱼片置于冰上，可保其味鲜嫩，佐以芥辣和酱油食之，能去其腥味，二位不妨尝尝。”说着夹起一块鱼片，在酱油和芥辣中搅了两下，而后送入口中，嚼了两口，心说这玩意在现代时吃过不少，现在看来，女真人喜欢吃生的，还会吃芥辣，倒似能合他们地口味——莫非这两族之间还有些历史渊源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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